黑色的大沙发上放着几个软乎乎的枕头,搭着几块质地极好的毛毯,有一块拖在地上,江秋凉随手扯过那块毛毯卷了几下塞进沙发的角落。
“有点乱,你别介意。”
“没事。”
茶几上摊着几本没来得及合上的专业书,乱七八糟叠在一起。
江秋凉整理完一片狼藉的沙发,余光掠过茶几,自暴自弃地揉了一下自己被夜风吹到几乎全干的头发,有点头疼。
凌先眠倒是很感兴趣,探过身去看。
“你对数学感兴趣?”
“算是吧。”江秋凉把几本书归拢到一起,一股脑扔进了书房。
凌先眠看着他像个陀螺一样卷着几本书消失在一个房间,过了几秒钟又重新转悠回来。
“数学是一门很有魅力的学科。”
“很少有人这样认为,”江秋凉拍了拍手上莫须有的灰尘,“很多人认为数学复杂、累赘、毫无用处,毕竟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在毕业之后再也不会用到抽象代数和泛函分析,对于他们而言,数学不过是一门为了取得学位证书而必须通过的必修课而已。”
“确实,”凌先眠笑道,“无法否认,这的确是大多数人的观点。我尊重这种观点,却无法真正认同。”
“哦?”
“数学的魅力是无穷无尽的,它的美甚至远远超越现有的时间和空间限制。它就像博物馆里价值连城的珠宝,在普通人的眼里,它不过就是一块石头,只有在懂行的人眼中,它才会露出自己迷人的一面……你知道的,有些展览会设有门槛,这些门槛不是所谓阶级的划分,而是在缺乏艺术鉴赏能力的人眼中,这不过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这种想法本身就是对于艺术的亵渎。”
江秋凉认真考虑了一下:“不,你说错了。”
凌先眠挑眉。
“相比于设有门槛的展览,数学更像是国家美术馆里的《呐喊》。”江秋凉站在灯光下,双手交叉,神色很严肃,“只要想,每个人都有机会看见它。通过网络,通过书籍,通过亲身前往现场,它就在众人眼前。不论是在历史的长河里,还是在此时此刻,亦或是遥远的未来,它一直都在,它和人类的交流没有门槛。它是孤独的,但每一个喜欢它的人都不是孤身一人。”
凌先眠仰起头,江秋凉的眼睛在灯光下很漂亮,桃花眼里盛着不轻挑的温和。
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喝点什么?白水、牛奶、咖啡……算了,这么晚也不适合喝咖啡。”
江秋凉没有再说下去,转而挑起一个新的话题。
没有等到回答,他扶着门回过头,不解地望向沙发的方向。
凌先眠盯着他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注意到他的目光,他不避不闪,直直看进江秋凉的眼中。
头一次看见这么理直气壮的偷窥者。
江秋凉张了张口,才意识到对许恙的那一套调侃格格不入。
“我说……”
“不用……”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戛然而止。
凌先眠靠在沙发上,双腿舒展,姿势很放松。比起江秋凉,他更像是这个地方的主宰者。不止是这一刻,在之前梦境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再绚烂的景色在他身后也不过是平庸的背景板而已。
他的头发难以避免沾了风雪,垂下来的时候侵略性削弱了不少。
江秋凉见他摆了摆手,没忍住上扬的唇角弧度。
“怎么?”
“我没想到你还喝牛奶。”
明显笑的不是这个……
江秋凉知道他在笑什么,有些事不用诉诸于口就能明晰。
“没见过喝牛奶的猛男吗?”江秋凉面无表情对着凌先眠的笑脸比了一下拳头。
“现在见到了。”
凌先眠靠着抱枕,他的脸部线条很凌厉,不笑的时候只消一眼,就能有浓烈的压迫感,笑起来的时候冲散了几分严厉,显出几分随和的慵懒。
江秋凉在厨房里待了一分钟,想来还是倒了一杯水递给凌先眠。
“你有什么事吗?”
凌先眠接过水杯,手指很贴心地避开江秋凉的手指,把水杯放在茶几上。
“我想问问你附近有什么好的餐厅,我忘记吃晚饭了,不知道你有什么建议。”
江秋凉抬眼看了时钟,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太晚了,冬天餐厅关得早。”
其实不远处有一家关门很晚的热狗店可以试试运气,不过江秋凉看了看外面阴沉的雪夜,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里关门的时间很随性,他不记得回来的路上有看到那一家店的灯牌。
“你别告诉我,你租的房子冰箱里一点食物也没有。”
凌先眠点头。
江秋凉认命地闭了一下眼。开始思考当初放凌先眠进来是不是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