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说:“如果你敢躲,我就敢让他们断了治疗。”
他在威胁他,用他最爱的人的生命要挟他妥协。
江秋凉屈服了。
他屈服于他的强势,忍受他的□□,成为他想让他成为的那个人。
成熟稳重,得体大方的儿子。
唯他是从,拿得出手的附庸者。
没有喜怒哀乐,丧失基本情感的木偶。
毕竟那个男人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亲人。
他需要的,不过是一个DNA鉴定报告上有他的名字的,又一个怪物而已。
每次挨打,江秋凉说的从来不是“别打了”,而是“别在这里打”。
他讨厌佣人们的目光。
最让他难过的不是幸灾乐祸的,不是麻木不仁的,而是饱含怜悯的。
他被男人一路暴力拉拽到地下室,脚步跟不上倒在地上也没关系,总会到达的,就是夏天穿的少,小腿和手心难免被地板割出一道道血痕,新伤叠着旧伤,习惯了就无所谓了。
地下室是温馨的地方,隔绝光亮,隔开异样的目光,隔开温馨的假象,黑暗和隐秘创造出了绝佳的避难所。
这里有私藏的刀,是从世界各地送来的私人藏品,美国的、德国的、瑞士的……每一把都足够锋利,轻易可以划破脆弱的脖颈。江秋凉甚至知道桌肚里藏了一把美国M1911A1式手.枪,因为男人曾经用这把手.枪抵着他的下巴,强迫他一口气灌下大半瓶红酒。
每一次他都以为自己会死,刀尖离自己的皮肉只有一寸距离,手.枪差一点就要走火,暴力让他失去意识,又在剧痛中死而复生。
江秋凉承受着不真实的拳打脚踢,下意识把自己缩成一团,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他有一米八,就算缩起来,后背、小腿、后脑还是会暴露出来。
好在,肚子和脸是安全的。
黑暗是罪恶的朋友,它们如影随形,在地下室张口放声,嘲笑他的狼狈。
江秋凉浑身浸入冰水中,风拂过,又燃起了滚烫的热意。他身上的伤口很疼,却不敢发出一点闷哼,头晕的厉害,额头烧起来,是夏天的暑热趁虚而入,夺取了他廉价的神经。
在黑暗中,在暴力中,有一只冰凉的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丝丝缕缕的凉意透过皮肤,一路流淌到心头,缓解了此刻的痛苦和燥热。
是湍流中的浮木,是汪洋中的孤舟,是黑暗中的篝火。
让他想起五六岁时生病,摸着自己额头的母亲。
江秋凉忍不住靠近冰凉的掌心,无意识用自己的额头轻蹭柔软的所在。
他想要睁开眼,可是他做不到。
他更害怕,睁开眼一切都是假象,他最心疼的人不是完好站在他的眼前,而是躺在病床上,靠着冰冷的进口仪器维持岌岌可危的性命。
黑暗之后是黑暗,循环往复,他根本无力逃脱。
贴在额上的凉意似乎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愣了一下,下一秒就要移开。
“疼。”
江秋凉忍不住开口,嗓音是沙哑的,类似于砂纸的质感,偏偏这一声很轻,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脆弱,反而像是猫科动物示好时舔舐过掌心的粗糙舌头。
那只手果然没有移开,放纵他的任性,由他凑过来。
“很疼吗?”
有个模糊的声音在问,听不出男女,听不出语调,但是应该是在关心他的。
“很疼,浑身上下都疼。”
对面沉默了几秒。
“你在发烧。”
江秋凉下意识想说,反正死不了,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
可是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这个时候不能说这种话,如果说了,对方就会离开自己。
意识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影影绰绰,江秋凉反射弧难得延长,长长地“啊”了一声。
“伤口在渗血,可能感染了。要尽快处理伤口。”
“你会处理伤口吗?”
声音在蛊惑:“只要你需要,我就会。”
趁他犹豫的空隙,对方已经再次开口:“不过我没有理由帮你,我应该把你扔在这儿。让你的伤口在高温下腐烂,你看,你已经失去意识了,很快你就会陷入昏迷,这里除了我,没有人会来救你。你会永远留在这个世界里,留在这个永远炽热的夏天,和我在一起。”
江秋凉口干舌燥,理智正在一点点剥离,对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地上的酒杯碎片,锋利而绚烂。
字句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江秋凉头很痛,下意识问:“你会不会走?”
对方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搁在额上的手指微微一动,蹭过江秋凉滚烫的皮肤。
“不会。”
“挺好的。”江秋凉的头靠在沙发上,闷热的空气让他有些呼吸困难,“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