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已经黑了,“啪嗒”一声,徐邀将灯打开,幽幽坐在沙发上的孟疏元猝然出声,声音淡然,却又似乎夹杂着无力与冰冷:“把灯关了。”
徐邀一愣,还是听从孟疏元的决定,于是不大的房子顿时又陷入了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徐邀走过去,蹲在了孟疏元的身前,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压抑着略微颤抖的声线:“妈,没事了,已经过去了,我们都还好好的,以后……也会没事的。”
孟疏元没有回握住徐邀,她抬眼,在一片漆黑中与徐邀对视,声音又轻又低:“没事?”
“嗯,没事了。”徐邀重重地点了点头,可是嗓音里的哽咽却愈发明显。
“那你哭什么?”孟疏元吐出轻飘飘的一句。
“妈……我……我……”徐邀胸膛不断起伏,喘息声犹如被捕杀的动物最后发出的凄厉悲鸣,破碎又无助;也像绷直的弦骤然断裂,发出的铮然嗡声与剧烈颤抖,“我们……放弃吧,我不治了,我不想再治了,我……”
“啪!”
孟疏元狠狠扇了徐邀一巴掌!
如果说,几个月前穆惠安到访的那次,打的那巴掌是徐邀承受以来最重的,是皮肉上的创伤。那孟疏元这一巴掌,远远超过了那次的疼痛,因为这种创伤,是内心的。
将他的胸膛剖开,徒手揪出血淋淋又温热的心脏,肆意蹂|躏之后又狠狠塞了回去,却还不给他将漏着风的胸膛缝补回去,只能一直往里面灌入冰飕飕的凉气。
让他遍体生寒。
“妈……”徐邀嘴唇颤抖,嗓音都劈了。
孟疏元霍然起身,一改她以往淡定从容的做派,变得歇斯底里:“你怎么能不治病!你要如此作践自己?我受了那么苦,挨了那么多顿打,就是为了给你筹钱治病,你怎么能不治!怎么能不治!怎么可以放弃生命!你要是死了……”
她遽然跪倒在地,双手将泪流满面的脸部掩埋,呜咽道:“我该怎么活啊……”
“好好好,”徐邀不敢再刺激孟疏元了,连忙抱住她,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拍着孟疏元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我治,我治病,都听你的,我好好治病,妈……你不要哭……”
可话音刚落,才劝慰他人不要哭的徐邀就彻底绷不住了,伴随着孟疏元凄惨的悲泣声也痛哭流涕起来。
母子俩相拥着,瘫坐在即将入冬因此冰凉的地面上。
可在这一刻,再冷也不如他们内心寒冷,嚎啕了个彻底,将今日所遭受的凌|辱、痛苦、悲戚、崩溃全部倾泻了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渐渐平息了,孟疏元率先起身,走向了卫生间。灯光亮起,门锁旋转,没过多久,淅淅沥沥的水流声也传了出来。
徐邀望了一眼透过门缝泄出来的微光,缓缓咬紧了齿关。
他是真的……不想再治了啊……
这一切痛苦的根源皆由他亲手带来,尤其是亲历了今日的险象环生,他根本无法再做到心安理得地接受治疗。他感觉他在把孟疏元的“价值”一点点榨干,最后只剩个形销骨立的骷髅架子,轻轻一碰就散了。
徐邀回到房间,在穿衣镜前打量了自己一番。
惨。
简直是太惨了。
眼睛红肿,脸颊有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嘴唇也是红肿的,已经结了血痂,右手被白色的纱布裹成了个球,而这些都还是肉眼可见的,藏在衣服底下的,是数不清被殴打的青紫。
徐邀看着看着,眼眶顿时又红了,他用牙齿紧紧咬着下唇的伤口,借此用疼痛来将险些绷不住的泪水全部退回去,而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滴答”了一声。
这是徐邀专门为解听免设定的特殊微信提示音。
他将手机掏出来,刚点进去解听免的聊天框,登时一个视频通话跳了出来,吓得他赶紧掐掉了。
[我妈现在就在客厅,我家隔音不好,怕被她听见了。]
其实听见也无妨,孟疏元已经知道他和解听免的关系了,不过他一直没对解听免说过此事,正好就用这个理由糊弄一下吧。
[这样啊,那好吧,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别忘了明天我们的约定。]
徐邀的面色顿时一片空白。
他今天遭遇了这件事,早就把和解听免的约定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因为今天是周日,所以明天解听免的生日就很不凑巧,碰上了周一这个还要上课的日子。
为了个生日旷课或请假也不合理,所以他们早在一周前就约定好了。
下午放学后一起先去餐厅吃饭,徐邀顺便把礼物送了,如果还能有时间的话,就一起去其他地方走一走,如果没空就只能回家了,毕竟晚上还要回去写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