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迟这一脚踹得可不轻,禄公公也上了年纪,差点儿骨头都散架了。
禄公公却是被他的话吓着了,赶紧挣扎着跪得直挺:“陛下恕罪,奴才……”
“闭嘴!”
“朕就问你一句,这马你是备还是不备?”
显然,沈暮迟是已经打定了主意,禄公公的劝阻他已经是一句都听不进去了,他不去传令,这福临宫有的是人顶上,也不过是平白丢了性命罢了。
禄公公终究死了心,跪在地上应了一声:“是,奴才这便给陛下备轿。”
“你是聋了?朕说的是备马!”
沈暮迟有多着急?骑着一匹马便朝着宫外狂奔而去。
他似乎好久没有骑马出宫了。
当皇子的时候,几个兄弟之间,沈暮迟的骑射最好。
但是做了皇帝就不一样了,一是政务繁忙,二是自持身份,除了皇家围猎的时候,他基本上都是坐轿。
所以,当御道上出现了一道策马狂奔的身影的时候,百姓们如何不惊愕?
众所周知,御道,只能皇帝能走。
平日里那御道上走过的都是什么?
天子出行,前后车架并列,太仆寺分两侧行辅,礼乐齐出、笙旗蔽日,所过之处,百姓跪伏,不敢直视。
然而,此时的御道上只有一个玄衣少年,骑白马,匆匆而过。
夜风起,吹动少年的薄衣长发,却是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模样。
很难有人,能将眼前的少年与从前那个坐在仪仗之中,高贵不可攀的帝王联系在一起。
然而此时的沈暮迟却压根没有心思去理会百姓所想,他心中所系,皆是穆清朝一个人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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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江泊带着将士们,勒马从宴清楼离开。
他一只手攥着马缰,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有那一双没有对焦的眼,能够看出来,现在的他神思不属。
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去面对那个他压根儿不愿意面对的猜想。
“余安……”
他唤着属下,声音干涩难听。
“传令,去秦淮河,捞……捞人……”
一句话说出,那从心脏传出的钝痛之感便已经席卷至四肢百骸。
他这一生,已经失去了太多人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再失去一个她。
他的眼眶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红了,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的手张开着,又握了握,却也只握得住一片虚无。
爹,孩儿好像真的快……撑不住了……
他们都不在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人间,孤零零地活着。
父亲弥留之际,告诉他,不要难过,不要怨恨,要好好地活下去,要保护好南明。
他真的照做了,这些年,他活得那么努力。
他从来不荒废一日地练武,他在四处征战,刀口上舔血。
他明明已经用尽全力了,他以为一切总会一点点变好。
但是不会的,不会再好了,若是连唯一的她也不再了,这世界又怎么会好得起来?
是不是,人活着就是注定要经历很多很多悲伤,很多很多孤独,还有很多很多绝望?
“啊呀,谁啊?”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骂骂咧咧的声音。
是一个士兵,他走得好好的,忽然一个东西砸下来,落在他头上,差点儿没把他砸死。
“草泥马谁啊?没长眼睛啊,什么东西都往楼下扔?”
那士兵一边骂着,一边将那东西顺着脑袋撸下来。
“靠,是只簪子呢!”
“这宴清楼的娘子们是真的有钱花不完了吗?这么漂亮的簪子都往楼下扔?”
那士兵自以为发了财了,登时间转怒为喜。
周围的同伴们听到这个话,纷纷凑过来看。
“呀!这簪子果然好看……”
“不便宜吧,你看这茉莉花,雕得栩栩如生,还有这玉,一看就是上好的玉。”
士兵们的声音调侃里头参着嫉妒。
当兵的俸禄不低,但是一只上好的首饰是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想都不敢想。
“不还回去真的好吗?王四。”
然而这些交谈刚好落在队伍最前方的江泊耳中,他猛地回头。
“还?她差点儿把老子砸死了,老子没找她要赔偿就算好的,还要老子还她?”
此时的王四还在沾沾自喜,然而一回头,竟对上了王爷的一双眼睛。
“哪来的?”江泊问。
他的神情已经不像是从前那般淡然了,周身的戾气是连随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都未曾见过的。
那王四有些被吓着了,抖着声音道了一声:“啊?”
“我问你,哪来的?”江泊差点儿就吼了出来。
王四吓得赶紧跪了下去,惶恐道:“是……是楼上丢下了的,属……属下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