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那身影说话了,是沈暮迟的声音。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可觉得哪里不舒服?”他的语调是如此地关切。
穆清朝作出一副虚弱的模样,只柔声道:“一切都好,多谢陛下关心了。”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与朕说什么谢不谢的?”
沈暮迟看着她,眼中似有愧疚之色:“都是朕不好,早知道如此危险,朕便不让你来了。”
穆清朝却是道:“陛下又说糊涂话了,这件事除了民女,谁还能做呢?”
是啊,这件事,除了穆清朝,谁还能做呢?
当日,荣贵妃假孕争宠的事被发现,在沈暮迟发难之际,是穆清朝忽然跪在他的面前,说那不是处置荣贵妃最好的时机。
最好的时机,是处置了镇国公主之后。
因为镇国公主手中的兵权尚在,若是荣贵妃真有什么闪失,少不得镇国公主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当然,朝廷自然可以选择和镇国公主硬碰硬,虽也有八成把握,但是伤筋动骨是避不了的。
如今,罪名是已经想好了,如何兵不血刃地拿下镇国公主府,才是关键。
穆清朝向沈暮迟献的计是——骗杀。
骗杀,是指能够骗镇国公主孤身前往何处,将人拿住之后,再将她的罪行昭告于天下。
这是损失最小的一种方案。
可是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极难。
镇国公主手握兵权,走到哪里都是左拥右簇,又何况是现在这样风声鹤唳的时候。
又如何能骗得到她呢?
这是其一,其二是谁又能让她孤身赴约?
她是公主,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能请得动她的人,屈指可数。
沈暮迟是晚辈,又是男子,自然不合适。
最合适的人,只有穆清朝。
只有穆清朝才能让她甘心赴约,也只有穆清朝,能三言两语激得她遣散了身边的侍从。
只不过,镇国公主本就对她有戒备,这次赴约,其中凶险,自是不言而喻。
当日,穆清朝跪在福临殿内,一句:“只要能为陛下解忧,便是刀山火海,民女也是甘愿去的。”让沈暮迟感动不已。
如今,他看着穆清朝脸上的伤痕,又觉得后悔。
心脏的某一处,疼痛不已。
他是真傻,竟然因为一些旁人的挑拨,便误会了她,疑心了她。
他怎么能怀疑她呢?
她当初为了他,数九寒天穿单衣站在雪地里染一身风寒,她也在危险万分的时候跪在他面前只求一个同进退、共患难的机会。
如今,她更是为了他只身犯险。
她对他的真心,哪里需要额外证明什么?都早已经表达在了一次次的九死一生之上啊。
这世上他谁都可以怀疑,独独不该怀疑了她啊。
一想到这儿,沈暮迟脸声音也是哽咽的。
“都是朕,都是朕不好。”他道。
当日,他分明答应过她,只要钟家的事了,便要好好补偿她的,可如今,还是让她身处险境。
穆清朝看着这般模样,心中只觉得好笑。
鳄鱼的眼泪也不过如此吧。
帝王的戏瘾上头的时候,你得陪他演,但是戏过了,你当真了,那便是人头落地的时候。
于是穆清朝只道:“能够帮到陛下,便是民女的福分,是粉身碎骨、刀山火海都是值得的。”
话说得漂亮。
穆清朝看到沈暮迟眼中的感动,便知自己又抓准了他的心思。
自负又虚伪的男子。
“你……”
“陛下!”沈暮迟还想说什么,却被穆清朝打断了。
她经过这么多波折,实在没有什么心思再在这里与他虚与委蛇了。
于是随便找了一个托词:“陛下,民女实在乏得很,可不可以让民女歇一会儿?”
“是,是,是……”
这个时候,沈暮迟倒是十分温柔,也极好说话。
他道:“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本是应该好好休息的,是朕考虑不周,拉着你说了这许多的话。
你先好好歇着,等朕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又看了看她脸上的伤疤。
“这伤,你也不必着急,朕为你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一定会替你治好,一定不会留下一点疤痕的。”
等交代完这些,他才总算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了。
待他一走,穆清朝的脸色登时便垮了下去。
呵,狗皇帝,可真够墨迹的,真真儿是让人敷衍得好累啊。
骂完了沈暮迟,穆清朝又舒了口气。
总算是拉了镇国公主落马了,往后只怕没什么人敢为难她了吧。
总算是能安安稳稳过几天日子了,她这般想着,转了个身,裹了裹被子,又安安心心地去会周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