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陛下对钟大人多敬重啊,也不知太后在陛下跟前儿说了些什么,使得陛下非要杀了钟大人不可。”
“太后?”
这个答案倒是叫人震惊。
“我可是听说钟大人可是太后的亲舅舅啊,而且太后的父亲死了之后,还是钟家收养了她。
她又何苦非要害了钟大人呢?”
“害,谁知道呢?
最是无情帝王家,再说了,当今那位太后是个什么人,大家心里不都有数吗?
她能做什么好事?难不成还指望她做那等知恩图报的事?
杀人饮血、忘恩负义,对她来说不是寻常吗?
陛下年轻,宫里养了这么个狐媚妖物,只怕受蛊惑也在所难免。”
百姓们并不知朝中的事,也不感兴趣,他们更喜欢听一些戏曲话性的故事。
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什么君臣忠心,什么制度礼法,这些他们不懂,也与他们没什么相干。
他们更愿意听的是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
钟鸣无论背地里的手段如何下作,他至少面上是做得极好看的。
能坐上首辅这个位置,没有一套表面上的功夫自然是不行的,在朝多年,一个兢兢业业、清正廉明的父母官形象已经是深入人心了。
而穆清朝则刚好与之相反,妖妃之名妇孺皆知。
她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甚至不惜对孩童下了重手。
可是堵得了口,堵不了心啊,她越是如此做,越是坐实了百姓对她的猜测。
于是当穆清朝与钟鸣站在了对立面,百姓会站在哪一方便已经不言而喻了。
就好像,钟鸣是那东郭先生,而穆清朝就是那中山之狼。
自然,关于百姓的传言纷纷,穆清朝是听不见的。
即便是听见了又能怎么样呢?她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沈暮迟又一次问她,想要什么赏赐。
穆清朝跪在沈暮迟面前,声音恳切道:“陛下,先父过世时,曾给民女的母亲留下了良田千顷、房屋百舍。
只是后来,皆被舅舅一家蚕食了去。
今日陛下问民女想要什么,民女不敢做他求,只求陛下能将穆家的祖产赐还给民女。”
当日,她回钟家便在母亲面前许下了愿,要将本该属于她们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回来,今日终于到了实现诺言的时候了。
她承认,她今日在沈暮迟面前失了态了。
可这些日子,她隐忍蛰伏,她筹谋算计,为的不都是这个吗?
如今所有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这又如何能叫她不激动呢?
沈暮迟却是来不及细细分辨穆清朝压在喉头里的颤抖,他只关心问道:“你的舅舅,曾经侵占了你家的祖产吗?”
“是。”穆清朝答道。
“陛下知道,这世道女子艰难,父亲死后,母亲无依无靠,她怕一家妇孺被外人欺负,也怕将来民女婚事无人撑腰。
她只能倚仗着舅舅,对舅舅所提的要求没有不听的。
是以不管是穆家老宅,还是家传宝物,甚至是我娘的体己银两都被钟家倾数占去。
可那是穆家的累世基业,是我父亲一生心血,民女恳请陛下,将其赐还于民女。
也好告慰民女父亲的在天之灵。”
穆清朝的一番话,却叫沈暮迟动容。
他原本心疼她幼年没有父亲,寄人篱下,小小年纪又被逼守寡。
却原来,她在钟家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真是没想到,钟鸣好歹也是文人,饱读圣贤书,做出来的事情竟是如此地下不来台面。
沈暮迟这个时候倒是忘记了当初他和钟鸣是站在一处的,合起伙将穆清朝推进了万丈深渊,他只埋怨钟鸣下作。
他道:“那本是穆家祖产,本该归你所有,只是应该还你的。”
穆清朝听到这话,激动得朝沈暮迟磕了好几个头。
“民女谢陛下恩典!”
“陛下,民女还有一事相求。”磕了头她又接着道。
“你说。”
“请陛下准许民女出宫一趟。”
应是要回去见自己的母亲弟弟吧,沈暮迟这般想着。
穆清朝孤苦,身边也就这么几个亲人了,想要时常回去看看也是有的。
不知怎的,沈暮迟忽然想起那日他站在朝云殿外,看见的那一抹越过宫墙的倩丽身影。
她本就是自由的鸟儿,不该被宫墙束缚。
先前,他承诺过她,此间事了,他便好好补偿于她。
如今,她还有什么心愿是他不能满足的?
索性大手一挥,直接道:“以后你要是想回家了,便随时回去就是,不必来与朕说。”
穆清朝是真没想到,今日的沈暮迟竟是如此地好说话。
一时间竟然觉得他似乎没那么可恨了,可是这个念头刚刚一冒出来,她的浑身就打了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