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邹的千总拍拍矮个军官的肩膀:“他听见也没事,横竖都得死。”
说完,邹千总手扶着刀柄,转身走入破庙内。
破庙里地面坑坑洼洼,在中间有一堆篝火余烬,灰白的木炭闪着红光,冒起缕缕青烟。十几名燕军士兵裹着毡子,或坐或躺散在各个角落,把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围在中间。
中年男子披头散发,满面胡茬,穿着一件满是窟窿眼的破棉袄,古铜色的双腕锁着沉重的镣铐,正提着一个酒坛子给手中的大碗倒酒。随着他的动作,沉重的铁链刮过地面,发出哗哗的声响。淡淡的酒香和烟味混合,在破庙里弥漫开来。
邹千总来到中年男子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将军,咱明人不说暗话,就挑明了罢。你放任逆贼萧濯全军撤退,罪名确实,陛下要你的项上人头。”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把酒坛子轻轻放在地上:“不敢当着全军的面处决我,就私下动手。果然是萧北珩才会做出来的事啊。”
矮个军官站在邹千总身后,听到中年男子这样说,怒道:“赵牧,你好大胆子,居然敢直呼陛下的名字,你……”
邹千总抬手制止矮个军官,继续道:“大将军,你好歹也是个大人物。昨夜我不趁你睡着时下手,又给你酒喝,就是让你死得明白。这可是陛下的意思,做鬼你去找陛下算账,我们都是奉命行事。”
说完邹千总对周围使了个眼色,燕军士兵纷纷站起来,亮出刀枪把赵牧围住。
赵牧仰头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丢掉酒碗,双手抱拳做揖:“邹千总,我知道你和后面这位都是萧北珩的亲信。今日你们若能放赵某人一马,赵某人定当衔草结环以报大恩。”
邹千总后退一步,摆手笑道:“大将军不必作揖。我倒是也想饶你,可饶了你陛下就不会饶我。再说就你现在这模样,你能给我什么啊。今日你想不死都不行,有什么遗言就快说吧,等下我给你一刀痛快的,保证不疼。”
赵牧不言语,缓缓转头看向左右。他目光所及,燕军士兵都警觉地后退,十几把闪着寒光的刀枪对准了他,防止他暴起伤人。
邹千总注意到赵牧的举动,把战刀抽出半尺,喝道:“大将军,我劝你死了这份心。你身上的镣铐是没有钥匙的,这荒郊野岭也没人在附近。我敬你是条汉子,好心让你安排后事。你若是还想垂死挣扎,可就连说遗言的机会都没了。”
赵牧见周围士兵都极为谨慎,自己毫无逃脱的可能,长叹一声坐下,摇了摇头,仿佛认命似的对邹千总道:“邹千总,赵某人知道今日必死无疑,就认命了。能否请您给我夫人和儿子带句话?”
邹千总站得远远地道:“你大点声说,我就不过去听了。”
赵牧见对方如此小心,心中更加绝望,说道:“请千总带话给我夫人,说我不怪她。还有我两个儿子……”
话音未落,邹千总身后的矮个军官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赵牧怒道:“你在后面窃笑什么?”
矮个军官捧腹道:“赵牧,说实话,你的话我们真没法带。陛下已派使者去京城,你全家老小也马上要被砍头了,只能请你自己去地下亲自和你夫人说了。”
赵牧本已放弃求生,想不到却听到这等可怕的消息,不禁勃然大怒,起身欲扑,却被锁链拉住双腕双足,只走了半步,挣得锁链哗楞楞直响。
邹千总和矮个军官后退一步,先后拔出战刀,邹千总喝道:“赵牧,你就别挣扎了。陛下还等着要你的人头呢。”
矮个军官握刀上前,笑道:“就让我来砍吧,这样我也能升官了。”
赵牧双手握着镣铐铁链垂下一尺,双目睁圆,大吼道:“就算赵某人虎落平阳,也轮不到你这等鼠辈猖狂!”
他身为大将,声若虎豹,震得庙宇顶端尘土都簌簌落下,一众军士被他吼得失魂落魄,东倒西歪,连连后退。他借着这机会踏前半步,挥起手腕的镣铐铁链,如铁鞭般疾扫向矮个军官。
矮个军官没料到赵牧突然发难,吓得魂飞魄散。好在他也是行伍出身,见铁链扫来,连忙举刀格挡。
当地一声,矮个军官手中的战刀脱手而飞,笃地插在旁边立柱上嗡嗡颤动。铁链不够长,没有抽在脸上,仍然把矮个军官唬得面如土色,抱头鼠窜,先往邹千总身后逃去。
“快杀了他,快杀了他!”邹千总挥刀指向赵牧,连声呼喊。
众军士醒悟过来,正要擎刀枪冲上,出口处传来啊的一声惨呼。众人惊悚,循声看去,看到矮个军官咽喉端端正正插了一支羽箭,踉跄着倒退几步,仰面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