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思索了好一阵,才咬了咬牙:“好。”
……
店铺对面的茶室雅座,青年抬起茶杯浅啜,五指冷白修长。
漫不经心地将店铺发生的事情收尽眼底,李明寂淡淡提醒:“茶凉了,周郎君。”
周溶只字不发。
望着面前从容优雅的青年,周溶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他起先只以为李明寂是华羲郡主身旁的普通侍卫,他感激郡主为他解围,愿意报答这一恩情,却不知李明寂提出的要求如此令人震撼。
不,这可是把头拴在腰上办事。
“字已经给周郎君看过了,只是请周郎君模仿这字体,帮忙写一封信,”李明寂微笑道,“在下已经给足了周郎君考虑的时间,如今已是最后一日,周郎君还没想好么?”
前世大理寺曾侦破一桩大案,由墨玉轩流出的书法墨宝,多为仿品。墨玉轩靠此赚得盆满钵满,为整个秦阳侯府都带来了丰厚的收入。
这些仿品皆出自一人之手,是一位科举落榜的举子,名唤周溶。
想从偌大的京城中寻找此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因此,李明寂安排春江花月楼举办中秋月会。
此人与李晴初不同,李明寂不想以武力胁迫周溶,而是智取。
想起那些字,周溶的喉咙有些干涩,艰难道:“李大人,把‘德’字的右上部分简化为‘十’,那是前朝惯用的写法。”
但这里,是大雍的京城。大雍人写字,早已抛弃了这个习惯。
李明寂究竟是什么人?他写这封信,又是为了什么?
李明寂的唇角轻轻掀起:“周郎君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既然敢在你面前暴露,便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
此刻的李明寂森冷如豺狼虎豹,与小郡主面前温柔谦卑的侍卫判若两人。
周溶闭了闭眼,“李大人与周某说这么多,应该已经预料到周某不会拒绝吧?周某只斗胆问一句,这些事,郡主知道吗?”
华羲郡主可是大雍皇室的人。
她应该不会想到,她信任的护卫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吧?
李明寂长眉轻佻,眸中的情绪晦暗不明,“倘若在下做这些,只是为了保命呢?”
……
一场深秋的雨落幕,天色渐寒。宫里烧起地龙,舒窈抱着雪团,在延寿宫陪太后小坐。
自打太后中“寒春”之毒,身体便十分虚弱。宁安寺的恕一长老每五日来延寿宫为太后施针,雍帝又送来大量补气血的药材,太后的面色才渐渐好转,嘴唇也有了血色。
“这是最后一次为娘娘施针,”恕一长老行了一礼,“往后娘娘按时服药即可,老衲便不再来了。”
他收拾好东西便走,弯着身体,没有抬头。一脚踏出延寿宫,太后忽然喊了一句:“薛庭照!”
“老衲遁入空门已久,早已放下前尘往事,请娘娘不必挂怀,”恕一长老身形微僵,轻捻手中佛珠,“阿弥陀佛。”
第74章 婚事
恕一长老就这么走了。
太后颓然靠着美人榻,一只手紧抓着扶手,喃喃自语:“他不会再来了……”
四十年了,她早该放下这些事,可当看见薛庭照出现在她面前,太后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原来他们都没有放下。
但他们都老了。曾经眉清目朗、气宇轩昂的青年,如今也细纹密布,长满岁月的斑点,佝偻着身体,再也看不出年轻的模样。
而她也垂垂老矣,鬓发斑白,半截身体埋进黄土,也没有了少女的明媚妍丽。
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外祖母……”
舒窈轻轻唤了一声,太后恍然回神,自嘲般地笑了笑,“抱歉,是哀家多愁善感了。”
她抬起头,望向舒窈的眼神柔软而复杂,向她招了招手,“好孩子,到外祖母这边来。”
曾经那么一点大的女孩,已经出落得窈窕有致。太后近日收到不少贵夫人的拜帖,都想带自家的孩子入宫慰问太后,打的什么主意,她能不明白?
舒窈到太后身边坐下,雪团在舒窈怀里喵喵叫唤。太后摸了摸雪团柔软的小脑袋,“窈窈,有没有想过要嫁什么夫君?若是有看上的,哀家让皇帝给你赐婚。”
以往他们都默认舒窈与谢彦舟是一对,很少有人问舒窈这个问题,这还是太后首次与舒窈提起嫁娶一事。
舒窈也呆了呆。
想要嫁给谁?
她应该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不想嫁人”,但当太后问她这个问题的第一瞬间,舒窈的脑海里居然划过了李明寂的脸。
舒窈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
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太后哪看不出她的异样,有些惊讶的同时又并不意外,换了一个问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