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于无形之中叫人感到心安。
巴毅喟叹,怀中的小孩则倒在爸爸怀里,将手指吸得亮晶晶,一双眼好奇地盯着木板上的图稿看,一眨也不眨的。
温山眠也是等到这会儿,才终于从一大早被阿方索吵醒的迷糊中回过神来,揉揉眼睛说:“……我能拜访一下她吗?”
巴毅和阿方索双双一愣。
阿方索显然是这些时日下来闭门羹吃多了,脸上立马露出了恐惧的表情,冲温山眠连连摇头。
巴毅却是在哑然片刻后说:“我母亲的脾气不是特别稳定,如果您不怕被拒绝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
*
这天上午艳阳高照,全巴尔干人都知道阿方索好像收获到了什么宝贝,大早上就在岸边埋头苦干。
“咚咚咚”的声听上去都比前几天更响亮、更有自信了。
有人往那边围过去询问阿方索是不是有了什么新想法,阿方索都忙到没空搭理。
孙老太将阿莲大早上送来的粥喝掉,在门口洗净后甩干净碗筷里的水,远远瞥了眼海岸上的阿方索。
本想就这么回屋,却不想转身后脚步却是一顿。
“你来这里干什么?”孙老太顿时冷下了脸。
温山眠站在窄小的道路间,身上穿着件宽松的浅色长袍。
看上去不如黑色便行衣时那么冷漠,整个人都松散下来了很多。
将刚去山上按巴毅要求砍的木头放在地上--这几乎够孙老太半个月的用量了。
温山眠说:“我来谢谢您的。”
孙老太瞥他一眼,垂眸再度甩干筷子上的水,眼皮耷拉下来,低声道:“不用。”
“那至少把这些木头收下吧,就算您不收,我也没有其他用途了。”温山眠温声道。
这种特别大块的木头普通人家是不能直接拿去烧的,就只有孙老太这样的工匠才用得上。
非要说也能将这大木头切成小的,然后再拿去烧。
但巴毅说过,孙老太一定舍不得。
伐木也讲究气力与劲道,温山眠的木头切割得太干净利落了,不像其他人一样得砍许多下才能将木头砍下。
这种边角干净、打磨起来很轻松的木头孙老太平日里碰不上,拿去烧柴火实在是太浪费了。
果不其然,老太瞅了两眼后,还是忍不住打开了房门,不看温山眠道:“你拿进来。”
温山眠笑:“好。”
于是他就这么被允许进入了孙老太的工作间。
这个工作间很整齐,即便是废木也是整整齐齐地收在一个角落的,但实际上却没有太多的可看之处。
一如巴毅之前所说,老太已经放弃制造武器,如今还在做的,基本都是些家用物。
空气间满是木质造物的清香。
温山眠将木板像屋里的其他东西一样,整齐摞好。
与此同时,屋内的孙老太也将碗筷摆好,佝着身体瞥了他这边一眼,道:“放下就可以走了。”
温山眠说:“除了谢谢您以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您。”
青年的眉眼干净,不再穿便行衣之后,他连围巾都系得松散,看上去比此前要平易近人许多。
阳光从窗缝里照耀在他身上。
孙老太看着他,似乎猜到了他想问什么,从橱柜里摸出根长长的烟斗来,尖哑的嗓音道:“我可没有任何事想教给你。”
温山眠:“阿方索说,按照您给的图纸,他至多五天时间便可以将新船赶造出来,也就是说,五天之后,我就会从巴尔干消失,不管我知道了什么,对巴尔干都不会再造成任何影响。”
烟草点燃,烟雾绕起,孙老太淡声道:“即便消失,你也还是杀生者,我不会教给这样的人任何东西。”
“向着血族的刀早晚会落在自己的族人身上吗?”温山眠将他们初次见面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即便那样的事情发生,也比手无寸铁,任人宰割要强吧。”
孙老太不语,神情在烟雾里看不真切。
这房间里除却家用物以外,还有规规矩矩按批打造的木板,显然是用来刻画图纸的。
温山眠的目光落上去,说:“那块木板的刀痕很新,是您前一天夜里赶刻出来的吧?”
“您在帆布的改造上,选用的是三角帆和四角帆并行,这是我和阿方索商量出来的结果,或许可行,但在您画的图纸中,看着其实有点儿违和。”
孙老太的船底是骨架,船尾是木板,船头是圆形操控盘,几乎每一项都对阿方索的构造进行了大改。
在图纸上更能明显感觉到,孙老太的构想同阿方索从根开始就是不一样的,他们不是同一种思维方式。
每一个具备创新能力的工匠都有自己独树一帜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