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同从牢笼中脱身一般,深长的叹出一口气,大阵也不再拘束她,妖魔恢复成了神女,他轻悠悠的晃动着手中鲜绿的枝条,驾着风,飘飘摇摇的走远了。
从来就没有什么为祸人间的旱魃,只有一个回不去天宫,被拘留人间的神女妭而已。
天上乌云散去,温暖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大地上,也映在含章的脸上。
而他,则在一片欣欣向荣中,无声的哭喊,奋力的朝前奔跑。
可是他没有翅膀,无法飞到天上去。
这样急切又澎湃的感情,让建木的小屋下的根须渐渐游动,随即,院中隐藏在水池下的枯死树桩,吸收这天地间浓厚的灵气,快速发芽抽长。
等含章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带着襁褓中的孩子,踏着通天脚下不断往天空中长的建木,疯狂的奔向那条已经赶快化成虚影的巨龙。
胥见心在灵气的作用之下醒了过来,他叹息着,倚在敖稷肩膀上,看着眼前这一幕。
公子鬓发飞扬,不顾一切的往苍穹上奔去,巨龙缓缓垂下,身躯慢慢消散。
两人沉默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祈求那棵传说中能够沟通天地的圣树,能够快一点,再快一点。
深色的树干已经长的极致,含章终于临近了龙。
他的眼泪都流干了,喉咙嘶哑,此刻只能无声的仰着头。
龙也终于能够触碰到眼前的人,他垂首,眼神温柔,吻部轻轻的抵在含章的脸上,缱绻的蹭了蹭。
婴儿依旧懵懂的伸手去抓,只是什么也没抓到,眼前那样大的巨龙,瞬间,就变成星光,散了。
含章和孩子一起,伸出手,张开手掌,愣愣的接着阳光下飘洒的星光。
——
距离天地间灵气复苏,已经过了一月有余。
这段时间,对于不断繁荣的人间来说,只是短暂的一瞬,他们重建家园还来不及呢。
毁坏的房屋在官府的组织下早已修缮,地上凹凸不平的熔岩也长满了鲜花与绿草。
但对于含章来说,这一个月,尤其的长久。
他甚至都觉得,比他过去的一辈子都长。
那天,一切尘埃落定,他呆坐在高高的建木之上,连眼珠都不转了,只抱着孩子,在原处等,仿佛只要他不走,那么,李孟津就会回来一样。
最后,还是胥见心与敖稷,他们实在不忍心,于是爬到建木上去叫醒含章。
但是没有用,小公子就跟一块石雕似的,傻傻的坐着。胥见心难受极了,于是就不停絮絮叨叨和他讲他师傅,讲事情的来龙去脉,既说自己的悔恨,又说建木之下,这人间大地上新的气象。
最后,还是含章怀里孩子饿了,哭出了声,含章才猛的回魂,算是活了过来。
他也终于崩溃一般,抱着襁褓,大声痛哭。
但是,有孩子,人就还得活下去。
如今津水已经空了,除了一只驺吾变成的大黄狗与陪着一起的张屠,就连一只妖怪也没有,胥见心放心不下含章,就把他直接带回琼林镇了。
琼林镇倒是还好,因为地处偏僻又临着津水,在这场浩劫中并没有伤筋动骨,苏家父子俩也都好。
主要是天地一变后,石猛便警觉的不像从前,他迅速将苏大哥与苏父带到山上,所以这一回都得以保全,除了苏父有点受惊,苏大哥就连油皮都没破。
他们原本还想着含章必定被那男人好好的护着的,比他们肯定还要强些,却不料,开了大门一瞧,门口竟是抱着孩子,一脸惨白的小儿子。
一家人登时心疼极了,但看着含章的样子,也不敢问他相公的去向,只有好好养着含章,又给孩子请来了不少的奶妈。
但是几天过去,苏父也是奇怪,他这小孙孙哪里都好,既漂亮精致,又健康有力,只有一点,那就是哪个奶妈的奶都不吃。
含章也只是在琼林镇稍稍逗留了几日,他看着自己家里熟悉的一草一木,还有花池庭院,却觉得不对。
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回到津水去。
于是,隔日,含章就辞别了父亲与兄长,独自回了津水边。
苏家父子也不放心,但没没办法,心病还得心药医。
胥见心与敖稷也一路跟着,他们怕含章路上寂寞,又怕他回到津水寂寞。
含章只是抱着孩子哄了哄,然后说,“总得我自己的,没事。”
两人的好意他心领了,但只要是那人不在自己身边,无论在哪里,有多少人,都寂寞。
没什么区别。
建木的由于为了含章,化成了登天梯,便不再能移动了,敖稷叫了几个妖怪,把院子直接从建木上拆下来,搬回了津水边从前的住址。
这里的花池与草木依旧,只是不能再随心移动而已,含章却觉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