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没多久,姚渠长老便从外头大步流星入内。
他是空手而来的,立在台前,清了清嗓子:“今天我们来讲讲‘道’,药修的道。”
底下哀嚎一片。
有弟子小声道:“又来了又来了,每学期的期中姚长老都要说一次,每次说的内容都相同。不累的吗?”
果然,侃侃而谈大半节课,底下弟子睡过大半。只在下课铃响起的刹那,陡然生龙活虎。
姚渠长老没有半点惊讶,叹着气摇头:“你们先记着罢,慢慢理解。修士修不出道心,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下了课,昭瓷深吸口气,穿过繁杂的人群,抢在姚渠长老离开前,轻声问道:“姚长老,我想请问下,何为虚实?如何区分开?”
从碧霞村出来后,昭瓷的状态一直很差,时常陷入种迷茫
确实就像薛忱之前问的那样,她的识海是乱七八糟的。
她分不清世界的真假,也搞不明白自身存在的意义。
在这个世界里,大家都有着既定的轨迹曲线,只有她没有,只有她的未来渺渺茫茫无所定踪。
“昭瓷。”姚渠长老望向她,目光祥和,笑着道,“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处处自有一处之虚实,处处总此一虚一实’。阴阳相济,虚实相生,两者本就一体,又谈何分开或是分清呢?”
昭瓷似懂非懂地点头。
她还想问些什么,嘴唇翕动,竟是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姚渠长老不做催促,耐心等过半晌。
“那先这样吧,有事再来找我。”姚渠长老宽和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作为过来人,我还是想奉劝你句话,别用虚实把自己困住了。”
挨到下课,昭瓷又成了坚守教室的最后一人。
她抬头,望望高过树梢的月牙,沉重地叹口气。
今晚看来是回不去了——报告写不完啊。
她俯身,埋没于小山似的卷轴间,奋笔疾书。
不晓得过去多久,敞开的教室门投进道修长匀称的身影。
昭瓷正好写累了,放下笔转转手腕,不经意就与进来的少年对视。
他高束乌发,些许发丝散落鬓边,被风卷起,时而遮住那点泪痣。肩宽腰窄,腰配环玦,偶有动作便能听得轻微的脆响,一身的贵气。
漆黑瞳仁里,清晰映着她的身形。
“你怎么来了?”昭瓷微愣,压着纸的手转而托起脸。
秉承着欣赏美的心态,她认认真真看向薛忱,尤其在那颗妖冶的泪痣上停留良久。
“反正我不是来赶报告的。”薛忱望眼她写了大半的报告,似笑非笑,“十几份报告,后天交,今天开始写,能的你。”
昭瓷:“……”
“薛忱。”昭瓷唤着他的名字,眉毛拧在一处,面无表情道,“有时我是真想给你一拳——不对,是好多好多拳。”
薛忱挑了下眉,倒是头一回听她这么说。
陡然间,一张白纸凭空出现。
当着两人的面,徐缓飘落。
刚好落在了薛忱的面前,他抬手捡起来。
昭瓷心生好奇,放下纸笔,很快往他地方向挪去。
姑娘家明艳绮丽的味道霎时充盈身侧,连夜风的喧嚣声,都变得寂然不少。
她的乌发无意识地划过他的脖颈、耳尖,凑得太近,神魂间的联系愈发强烈,那股隐隐约约的痒意立时就变得有些难以忍受。
薛忱不着痕迹侧身,可那股香味却怎么都离不去,分外好闻地萦绕指尖。
“可以给我看看吗?”她的声音,也是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响起。
薛忱压了压眼皮,将纸递给昭瓷,面不改色地应道:“嗯。”
却避开她的视线,目光落在高垒的书卷上。
昭瓷往纸面一瞧,陡然间,她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通体发寒。
白纸上以血书写着三个红字:
救救我。
是涂珊珊的字迹,失联许久的涂珊珊的字迹。
潦草而又凌乱。
第043章
交完报告后, 昭瓷浑身轻松。她从姚渠长老那拿来了涂珊珊的住址,准备去看看什么状况。
休沐日,青云宗人并不多, 往常拥挤的街道此时空空荡荡的。
不远处,阳光穿过重叠的枝叶,于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树荫底的少年,眉眼昳丽,乌发摇曳,周身笼罩着朦胧漂亮的光晕。
昭瓷蹦蹦跳跳跑过去,定定站在他面前,仰着脸笑道:“我交完了。”
薛忱要和她一起去涂家, 理由没说,但大反派做事自有大反派的道理, 她也没问。
“嗯。”薛忱垂眸, 目光落在她沾着亮光的乌睫上, 默然半晌,好奇地出声, “你是不是最后一个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