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瓷蹲在角落,一根根地揪着丛枯草。
室内烛火跳动,独独没将那角地方照亮。
这几个时辰以来,昭瓷就没干过别的事。
她将枯草一截截地掐断丢在地上,又再捡起来,一点点地拼好,然后打散,如此不厌其烦地反复。
薛忱就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静静看了有段时间,她都没有发现。
借着明灭不定的烛火,那只布着深深浅浅红痕的纤手暴露在他视线之内。
明显是掐出来的印子。
偏偏做这事的人,还一无所觉地继续着。
薛忱抿抿唇,又等段时间,终于忍无可忍了。
他猛地起身,椅子脚在地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昭瓷一惊,猝不及防地被拽了起来。
恍惚间,紧缩的五指就被一点点地蛮横打开。
清冷好闻的气味环绕身侧。
短暂地令她回神。
“昭瓷。”薛忱蹙着眉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扯开:“你真的没有痛觉吗?”
昭瓷抿了抿唇,没有应声,面无表情地想将手抽离。
可攥着她手的那股力气,明显比她大得多。
试过几次,昭瓷只好颓然放弃,扬起下颌平静同他对视。
薛忱捏着治疗术,消去她手上那些掐出来的伤痕。
半晌后,他轻声道:“这事不怪你的。”
他不这么说还好,这么说,姑娘家的眼眶立刻就红了。
“怎么就不怪我了?如果当时我早点注意到宋鸣的动作,或是跟着庞叔一起去,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昭瓷微微仰起脸,克制着不掉眼泪,嗓音哽咽。
“明明今早他还说让我去他家里看羊羔,前日叫我多说话,昨日给我送了李子,怎么……怎么就当着我的面化成灰烬了呢。”昭瓷已经有很明显的哭腔。
等出了秘境,他非得将宋鸣头拧掉,新账旧账一起算。
这次,可别想再倚仗天道了。
薛忱眸色冰冷。
“不要责备自己。”他轻飘飘地开口,将姑娘家被晚风吹得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温声道,“该自责的人没自责,该忏悔的人没忏悔,罪魁祸首逍遥在外。你还有好多事要做。”
“别哭,好不好?”他轻声问。
昭瓷一吸鼻子,眼睛还有些红彤。
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莫名其妙上来点倔劲,仰着脸道:“不好。”
【丢人,好丢人,我竟然当着别人的面哭了。】
【他要是一直记得怎么办啊啊啊?光是想想,我就要用脚趾抠出兵马俑军队了。】
【想亖,真的想亖,世界毁灭吧。】
“那,”薛忱顿了顿,难得有些不知所措,顺着她的意思道,“你哭罢。”
“我会忘记的。”他声音放得格外轻。
昭瓷转过身,没接他的帕子,自己用衣袖发狠地擦脸。
这样擦,脸得擦破吧?
薛忱抿抿唇,却什么也没说。
好半晌,昭瓷才又转回来,乌黑的双眸紧紧盯着他,脸被擦得通红一片。
“你又乱进我房间。”她不满地望向他,轻声指责,“不礼貌的。”
不哭了。
薛忱微弯眉眼,认真保证:“好,我下次改。”
第036章
碧霞村村口, 行人络绎不绝。就在不远处的树荫底,小小的坟茔背靠棕褐树干,安静沉默。
昭瓷又将扎好的小丛白花抛到土堆上, 呆立良久,才面无表情地转身,穿过人群往回走。
这几日,昭瓷心情已经很平静了。
石罂花用叶子拍拍她的脸颊,再次宽慰:“主人,你不用难过的。这些村民都是百年前的人,早就死了,只是存有执念, 所以才一直重复着从前的生活。”
薛忱之前就说过,这秘境是曾经的薛家家主赠给青云宗的。
秘境里的建筑、景物都是真实的, 只有人不是。但……
昭瓷想起前些日溅在面颊上的温热液体, 神情些微恍惚。
“我明白, 没关系的。”她扯下石罂花的叶片,平静道。
庞叔怎么死的?为什么会上不周山?又为什么魔气入体?
她至少要把这些弄明白了, 才能让庞叔在地底安心些。
回去时, 昭瓷习惯性地走平日里走的方向。
走没几步, 她又猛然顿足, 飞速掉头, 选择了另一条要花多不少时间的。
这条路不经过薛忱的房间。
昭瓷至今不敢回忆她当着薛忱面哭的那事。
光是想想, 她就尴尬得想离开这个世界。
这几日都是,她看见薛忱都是拔腿就跑,整天跟做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