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其实有点儿累,她也不是总这么干的——最开始确实有点不高兴啦。
薛忱抿了抿唇,错开目光。
昭瓷没管他,盯着墙壁的纹路,又开始发呆。
呼吸声于昏暗里彼此交织。
脖子有点僵。
昭瓷转了转脖子,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落了地。
衣领变得稍松,昭瓷才意识到领口那小一号的别针松了。
别的时候只剩下那个,她也没得选。
昭瓷弯腰,捡起身侧的那枚别针。
火焰很懂事地飘到她身侧。
薛忱站在不远处,安安静静瞧着她动作。
余光瞄见火光里那点银光,他毫无缘由地微挑唇角。
别别针的确是件很容易的事。
但昭瓷有点儿强迫症,别歪了要重来,每次都弄好久。
这次显然也不例外。
再弄下去,一个世纪都得过了。
手指泛红时,昭瓷终于放弃了。
她挪过去,试探地问道:“你可以帮我一下吗?”
薛忱平静应了声,冰冷的指尖不经意抚过她的掌心。
昭瓷微一瑟缩,将乌发拨到旁边,轻声开口:“谢谢。”
“不用。”薛忱垂眸。
将别针穿过衣领时,他动作顿了顿,像是在斟酌些什么。
几次都没有穿过去。
冰冷指尖不时扫过脖颈,又凉又痒。
良久,昭瓷缩了缩脖子,小声埋怨:“还没好吗?”
“快了。”他像是终于找到位置。
“咔嚓”一声,别针扣实,薛忱也松了手。
昭瓷慢吞吞挪回原处,与灵魂出窍似的石罂花相对发呆。
满室寂静。
骤然间,少年平静温润的声音骤然响起:
“那我如果,我当众送你九十九朵玫瑰花,你会高兴一点点吗?”
昭瓷:“……?”
她瞳孔地震。
那是地狱,绝对活生生的地狱。
【给社恐人当众送玫瑰花,你是真敢想啊。】
【不是讨厌我到某种程度,应该都想不出这种好主意吧?】
【绝了,真绝了,哪个社恐人听了不觉得炸裂。】
昭瓷面无表情回头,想瞧瞧他是怎么泰然说出这番话。
转身时,满脸骇然。
“你的眼睛……”昭瓷本能地后退,又飞速掏出帕子上前。
覆上去的刹那,绢帕立时变得绯红。
上次,他浑身温度低得吓人;这会儿又烫得可怖,像是冬日里熊熊燃烧的炭火。
“你在发烧。”昭瓷一手用帕子抵着他的眼睛,另只手在芥子囊里掏着。
倏忽间,伴着好闻的清香,薛忱脱力般地将额头搭在她的脖颈处,身体又尽可能保持着距离。
脖颈处的温度烫得吓人。
“是宋鸣说的,他说这样姑娘家就不会生气了。”薛忱的嗓音里却带有浓浓的愉悦,“但我就说,你肯定会更生气。”
衣领处湿了小块,温热黏腻的触感。
他的碎发戳在脖颈上有点儿痒,昭瓷略一瑟缩,又听他用似是梦中呢喃般的语调很轻很轻地说道:“我不讨厌你的,昭瓷。”
“一点也不。”
第030章
奇奇怪怪的话。
昭瓷缓慢眨了眨眼, 没在意。
“翻篇了,你骗我那事已经翻篇了。”她轻声开口。
有时候,昭瓷连自己活着还是死了都不在意。
薛忱那种会让她晕乎的话, 就更不想在意了。
“就快好了。”昭瓷蹙眉,摁住面前少年的肩膀。
她从花盆样的容器里取出帕子,拧了拧,小心地将薛忱双眸不断外渗的血珠擦尽。
屈起的尾指,偶然不经意碰到他睑下的那颗红痣。
薛忱霎时一僵,抿抿唇,神色明显有些许不自然。
“我自己……”他睫毛上下颤抖,轻声道。
“喏, 给你。”昭瓷收手,将沾湿的绢帕递给他, 平静问道, “你看看你用哪只手接?”
她的目光下移, 径直落在薛忱垂于身侧的两只手。
玄黑衣物看不出任何异样。
总体来说,能当大反派的确实都不是一般人。
要换了昭瓷, 左手骨折, 右手扭伤, 只会神情扭曲地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绝对不会像薛忱这样, 云淡风轻, 甚至方才还能用右手帮她别别针。
薛忱又一抿唇, 不说话了。
由着昭瓷替他将渗出的血珠擦尽,又拿条湿帕贴在他额前。
四面沙沙作响,黑暗里隐约听闻窸窣声, 像是软骨的爬虫徐缓而过。
一股寒意顺着昭瓷的尾脊骨上攀。
她环顾四周。
石罂花仍陷入诡异状态,任凭昭瓷如何喊它, 都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