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得很慢,许久还晃悠地飘在视线之中。
昭瓷揪住乱跑的反白反黑,从崖边往回走,低声叮嘱:“不准过去。”
她没抬头看石罂花,往前走了好多步,石罂花赶紧跟上,也没再问之前的话题。
良久沉默,它甚至以为昭瓷不会回答时,却又听她开口,声音极轻:
“我是想他回来,可不想强迫他回来。”
万般皆有因果,从前昭瓷不太信的。
可她想起的那段记忆里,之前就有她中暗算、神魂粉碎的结局。那次的薛忱,学了不少药修的技能,在她死后创造了石罂花。
石罂花那般没用,却一直算高阶灵植。归根结底,还是因着它最重要的功能被所有人、连带它自己遗忘。
收集魂魄、温养魂魄,只要魂魄齐全之人便能死而复生。
可人死后,要么魂魄散尽,要么化作无数碎片散在最有执念的地方。
何其难找。
至少昭瓷想不出薛忱是怎么一点点拼齐她的碎片,然后在她复活的刹那,将她遗忘。
世界重启后,石罂花却和她结了契,成为薛忱活过来的希望。
最开始是不太会手机薛忱的碎片,可后来她发现,薛忱的魂魄只会停留在一处地。
三秋花。
那就不再算什么苦差事。
她是在她喜欢的花里找着她喜欢的人。
可只有这最后一片,即使有神魂契残留的影响,她依旧怎么都找不到,倒几乎见过了所有的三秋花。
唔,还有个小小的插曲。
她意外从贺川那知道了神魂契的含义,就……总算明白为什么灵气入识海,薛忱总是那般反应了。
前些日,她从藏经阁里找来古书,写到,薛忱这种情况,如果不是魂魄碎片离得太近,便是魂魄自己躲起来了。
对世界没有眷恋,自然就不想要回来。
昭瓷身边,没再剩下任何一朵的三秋花。
可能恋爱中的人总自我良好,她之前以为,薛忱至少会有一点点想要复活来见她。
神魂契是道侣间用的,他好像一直都晓得。那谁会想自己的道侣守寡啊?
不过也是她想当然又自作多情。
今天是她的生日。
那寿星就可以做点过分的事,说点过分的话,对吗?
昭瓷抿抿唇,盯着石罂花瞧,把人盯得发毛迅速溜走,嘴里还嘟嘟囔囔:“早知道我和阿紫一起去游山玩水了。”
“你能帮我个忙吗?”昭瓷睨它眼,问到。
石罂花很快跑回来:“可以啊,帮什么?”
“帮我看着它们。”昭瓷将反白反黑放在一处,又次叮嘱:“不准乱跑。”
得了肯定回答,才迈着大步“突突突”往崖边走。
她又蹲下来,挑了块指甲盖大的石头往下丢,喊道:“薛忱!”
没有回响,也没有石头落下的声音。
抿唇默然半晌,她手作喇叭,大声喊道:“我讨厌你,我最最讨厌你了,你是这天底下最最最讨厌的人。”
不托梦,不给她线索,现在还不想回来。
这点喊声很快却又被收起,昭瓷又往底下丢了朵花,很平静、很小声地道:“所以我会记得你一辈子。”
她这有好多好多东西,都是薛忱留下的。
地契、灵石、各种奇花异草,还有数不尽的小裙子和饰品,她甚至都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买好的。
甚至还有好久前押过的薛家弟子榜。她总算明白那句“不会让你输的”是什么意思。
薛忱因为这一死,在年底评了最佳,昭瓷收到了一笔丰厚的奖金。
当然所有的这些她一点儿没动,都留着,持有美好的幻想等他回来再尽数归还。
不知怎的,昭瓷突然想起那枝枯枝,薛忱送她的第一枝花。
面前花海绚烂,她从芥子囊里掏出那截树枝,想着插进去,也许哪天就死而复生了。
“你掏个枯枝干什么?”石罂花不解询问,刚说完,突然见一小片银光从枝头坠落,迅速地飘进它的花芯。
光团聚拢,徐缓飘到崖下。
“好像,找齐了?”石罂花不确定地说出她的心里话。
所以是离得很近吗?
因为一直一直都在三秋花的枯枝上。
昭瓷没敢应声,一眨不眨地盯着。
但什么也没发生。
直到一天的末尾,不归人依旧没有任何归来的迹象。明明书上写,只要半天就足够了。
昭瓷单手撑脸脸,盯着火烛一点点烧尽。
“睡觉去吧?”石罂花劝道。
昭瓷摇摇头:“再等一会会儿,马上。”
马上一天就结束了。
火烛越来越短,灰烬越多越多。最后噼啪一声,室内归于昏暗间,只留了朦胧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