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熟识,其实是百年前、我还没化形时的事了,那会儿我曾做过你的灵植,所以到现在才会认出你神魂的气息。和百年前一模一样。”
阿紫口中的她,是她又好像不完全是她。
据说,她们是在一座山上相遇的。那会儿适逢连年干旱,草木凋敝,阿紫差点就成了其中一员。
弥留之际,刚巧遇见自外地匆匆赶来的昭瓷——百年前的那个。她大展神通,降雨又赈灾,救下过无数像阿紫这样的草木精或者人。
甚至还封枯山,设阵法,让所有无力回天的草木精能在美梦中赴死。
阿紫想成为她的灵植,她也欣然答应。
她们的确有一起度过段还称得上快乐的时光。
“不过你要说现在,那我确实和你不认识。”阿紫平平静静道,“可神魂一样,那不管怎么样都还是你。”
贺川在旁锁眉,抚着下巴刚生出的花白胡茬,一言不发。
阿紫这番描述,昭瓷倒突然想起瓮城附近的那座山。其他事真假先不论,她抿抿唇,问道:“这些事,是在瓮城发生的吗?”
“不记得了。”阿紫摇摇头,温声解释,“这刚好回答你后个问题。我的记忆并不完全,到现在都只能记起和你有关的部分。”
“其他的,像百年前发生什么,我怎么失忆的,怎么突然就成了妖魄转世,这些我完全不记得。”
阿紫顿了顿,又接着道:“无字小笺的事,得你自己弄明白。那是你消失前留给我的,说让我在重逢的时候,交还给你。”
“还有魔化,”她说着,神情稍许恍惚,才摇摇头道,“其实发生时我没印象。但要真有这事,说起原因,大概是我的报应了。”
什么报应阿紫没说,同入定般,安静坐在椅子上。
昭瓷瞧出阿紫不愿意讲,无意戳人伤疤,挂念魔化的事又不晓得该如何询问,只能觑眼身侧的贺川长老。
可他在听见“报应”二字时,面上便浮现股难言的复杂神情,夹点愧色,也是副陷入沉思的状态。
等过好久,昭瓷试探地出声:“贺长老?”
“哦哦,魔化是吗?”贺川陡然回神,收敛神情,笑着道,“这事你先不管,我会来处理的。除此之外,你还有旁的想问么?”
那倒没有了。
昭瓷摇头,将方才的每个字句都牢记心里,瞄着木门试探道:“我能走了吗?”
一秒都不想多待了。
身心双重折磨,阿紫说的话想不明白,还要被架在他们的视线里烤灼。
贺川颔首,一挥袖,木门便自然打开:“有事随时来找我。”
昭瓷用力点头,将圈椅推回原位,快步往外走,临了还记得要将房门关紧。
合门的刹那,她看见贺川面容严肃地同阿紫说些什么。周遭却落有结界,什么也没让她听清。
不该她知道的事情最好不要去探究。
这是昭瓷小小的经验。她甩甩脑袋,打定主意要忘记刚才那副场景,转而环顾周遭。
四下虫鸣喧然,远远的,似乎能听见窸窣的交谈,混在树叶沙沙声里,是阵阵不恼人的吵嚷。
隔着段距离,昭瓷一眼就瞧见枝叶掩映间的少年。
他正垂着睫,不知在想些什么,发辫的坠子流转金光。在阳光里,连轮廓都是分外柔和的。
昭瓷放轻脚步,提着裙子无声靠近。
少年仍低垂乌睫,一副毫无察觉的模样。
她嘿嘿一笑,用力扑到他背上,双腿勾着那截紧致的腰身,凑近道:“吓到了吗?”
眉宇间有点计谋得逞的狡黠。
“嗯。”薛忱反手托住她,弯着眉眼附和,“吓到了。”
“你又在模仿树懒么?确实挺像的。”他打趣道。
昭瓷靠近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知道了。
她那堆稀奇古怪的想法,什么扑上来吓他,什么用重量压垮他,都不知道哪儿来得。
想看她,又得背对着等她的恶作剧。
委实有点辛苦。
“那树懒也很可爱。”昭瓷撇嘴,揪着他的小辫子反驳。
“是是是。”薛忱轻笑应和。
山路时有崎岖,少年的步伐却依旧稳健。颠簸间,她偶尔稍许下滑,便立刻被拖着往上。
昭瓷原本没想要他背着,可能是阳光太大,也可能是她有点困,他这样她就是不想动、不想下来。
反正背对着,他也不会看到她脸颊那点红意。
“该睡午觉了诶。”她无端生点困意,好像从见完阿紫就是,打着哈欠道,“我要回去睡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