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薛忱许久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像是浑身骨头都被人碾碎, 骨髓间爬过蛆虫,麻与痛混做一处。头顶水滴坠落,停在面上, 是恼人的寒意。
滴答。
水滴碎裂的刹那,伴着难以听闻的脚步声,他猛一蹙眉,睁眼,将那双赤红的、失了聚焦的双眸转向铁栅栏外。
那里站着位不过而立的女子,姿容美艳,正是薛家现任家主薛芸。
“销毁魔渊这事,做得漂亮。”她一双凤眸不带半点情感往里瞧, “总算像是我儿了。”
视野里又是熟悉的黑暗。
薛忱轻啧一声,倒是没有半点慌乱, 稍活动胳膊, 听见叮呤当啷的锁链声响时, 面上才露出明显的讥讽深色。
“承您夸奖。”他低低笑着,扯动伤口时也面不改色, “这可真是莫大的荣誉了。”
话语里有浓重的嘲意。
薛芸静静望着他半晌, 才冷淡道:“我很早说过, 你活着的意义只有封印饕餮一条。饕餮躁动, 那便是你的失职, 受点罚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魔气入体, 也该是你习以为常的。”她挥手将那片黑雾打散,有些许失望,“你只能到这种程度为止么?”
到底是自己怀胎十月生的孩子, 薛芸盯着视野里拷着铁镣的少年,又稍缓神情。
她像是想起什么, 随意开口:“听说你往青云宗寄了束花,为什么?这可不像薛家人的作风。”
想送就送了,哪来那么多理由。
薛忱微扯唇角,没回答他前边的话题。
“娘,这话你说过很多遍了。”他往石壁一靠,压根不在意单薄的衣衫被浸透后冰冷地黏在身上,漫不经心笑道,“我不像您,也不像薛家人,还有吗?”
“你知道就好。”薛芸语调不变,凝视他半晌后,挥袖而去。
四周归于寂然。
薛忱转着手腕的铁镣,长睫遮瞳,不知在想些什么出神。散落的乌发徐缓垂落,轻飘飘地落在颊侧,他骤然抬手,指尖停在银白发带的纹路上。
哐哐哐。
临近的小窗轻轻作响,伴着羽翼扇动的声音。
“小主人,你还好么?”白鸟担忧的声音响起。
透过狭小的窗缝,视野里小主人的状况实在算不得好,好久没见小主人受这么重的伤了。
偏生小主人自己不这么觉得,扯去发带,边笼乌发边懒散应道:“挺好的。”
他随意地扯去发带咬在嘴里,五指作梳,很快重束乌发。染成深色的外衣下,满是愈合的、或正淌着血的伤痕,像是某种神秘古老的图腾。
扯紧发带后,薛忱凭着感觉侧首,望向白鸟。
他微弯了下眉眼,问道:
“她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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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迟到了,昭瓷!休沐三天,休得人都傻了是不是?”
石罂花飘在门口,大声喊道。
冯萍的事告一段落,司法堂也抓住作乱的魔物,青云宗内,倒是又恢复岁月静好的景象。
昭瓷抄起桌上的芥子囊就往外冲:“就来就来。”
推门而出的刹那,她又猛然想起什么,迅速转身冲回屋内,木门和栅栏一道在身后,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风铃发出叮铃的脆响,屋内依旧绿植环绕。
昭瓷不带丁点停歇,冲过去,抱起桌面放着的瓷瓶,倒水、装水、加营养液,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半晌后,白瓷瓶载着那捧嫩粉花束重新回了桌面。
花枝摇曳,银白的绸带随风徐缓飘荡。
石罂花等得都快枯萎了,才终于见人出来:“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换水。”昭瓷撕开符纸,边火速往教室冲去,边小声解释,“三秋花娇气,早中晚都要换次水的。”
石罂花:“……今天你巳时下课,回来也是早上。”
昭瓷没再说话,推门,弯着腰从后门进,走到最后排,在涂珊珊一早占好的位置坐下。
“你身体好了?”昭瓷侧过脸,仔仔细细打量着涂珊珊。
涂珊珊冲她屈肘,笑道:“力能扛鼎!”
上课铃响起,两人都噤了声。
长老自外缓步而进,将书放到桌上,清清嗓子,便开始授课。
换夫子了?
昭瓷边掏书,边困惑想到。
从她刚坐下,涂珊珊便躁动不安,瞧着是有相当多的话要同她讲。
眼下猜出昭瓷心里想法,更是按耐不住,她压低音量小声道:“你来晚了,没看到好戏。”
昭瓷用笔杆戳戳纸面,写行字递给她:“什么好戏?”
涂珊珊飞快写到:“周驰长老和贺川长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