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到无尽的造谣,无尽的关注,无尽的唾骂,将多年前受伤的地方再次剜开,洒下一层又一层的盐水,伤口无法再痊愈。
可贺郗礼呢。
他遭受着这些他不该遭受的,明明心情不好,明明觉得不公,明明觉得恶意将他吞噬,他第一选择的是她。
“看到了?”贺郗礼看温黎的模样,也猜到了,他安慰地拍了拍她后背,轻哄道,“多大点事。”
男人懒散地勾唇:“不过是些陌生人,我不在乎他们的看法。”
温黎看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根本无法想象他小时候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他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长大,没有人给他爱,可他却给了她全部的爱,给了她整个世界。
贺郗礼将打包的饭盒放在茶几上,他抱着她:“饿不饿?”
温黎眼眶泛红,她说:“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她忽地攥着男人的手腕,带着他来到衣帽间,温黎将她从南潭带回来的衣服包里,翻出来一件外套。
十多年前的样式,崭新地铺在床上,能看出来保存得有多珍惜。
贺郗礼看着这件棒球服,隐约觉得熟悉。
温黎吸着鼻子,看着他:“其实在南潭并不是第一次见你。”
贺郗礼喉结滚了滚,将她抱在怀里,单手捧着她脸颊,大拇指腹轻轻将她眼泪擦掉,他低头吻着她眉心:“能透个答案吗?”
十一年前,温黎初三。
那年,温成和赵林晴殉职,而温黎和秦秀英遭受各种各样的暴力。
秦秀英突犯心脏病和脑梗,抢救一天一夜,却被医生告知以他们的医术,他们尽力了。
温黎不相信,她哭着看着还在昏迷的秦秀英,可她知道,哭是最没用的办法。
她问了医生哪里的医院最好。
京北。
温黎那时才十几岁,她没出过外省,就连月城,她都没有去过。
可为了奶奶,她一个人在凛冽严寒的冬天,紧张又害怕地捂着被她藏在棉袄内兜的钱,辗转几趟,坐三轮车,坐大巴,坐火车,坐公交,走路,历经七八个小时,终于来到京北。
到京北时,正逢冬雨。
温黎手里攥着她仅有的几百块钱,不舍得买一把伞,有陌生人和她说话,她警惕地看着他们也不敢谈上一句。
到了医院,她找到医生询问她奶奶是否有救,得到的确实不好的消息。
“脑梗,心脏病,无法痊愈,只能好好养着。”
温黎像是天塌了般,她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幕,往回赶的人群,浑身无力地蹲在医院门口。
正当她要离开时,视野里出现一双藏蓝色的板鞋。
她的脚被人踢了踢,温黎缓缓抬头。
少年时的贺郗礼穿着棒球服,双手插兜,歪头看着她,棱角分明的侧脸挂着伤,眉骨破了皮,头发被雨沾湿,满脸压着桀骜与痞气。
他看起来不太耐烦:“小孩,走丢了?”
温黎没说话,眼圈很红。
脚尖又被踢了踢:“啧,说话。”
温黎小声说:“没有走丢。”
少年懒洋洋地问:“哦,那要去哪。”
“大巴客站。”
贺郗礼低眼睨着她,小小的一只,看起来没多大,头发乱糟糟的,是看起来没有营养的黄色,很干燥,她的棉袄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小到盖不住手腕,此时被雨水浸透,蹲在门口瑟瑟发抖。
像是一只没有要的流浪猫。
眼前一黑,脑袋上被丢过来一件外套。
是少年的棒球服。
温黎指尖握着,露出一双眼睛,贺郗礼双手抄兜,他淡道:“女孩子不能淋雨,跟我过来。”
她睁着杏眸:“那你,你呢。”
贺郗礼笑得肆意嚣张:“我又不需要。”
他偏头,见这小孩儿傻傻地抱着他衣服,他啧了声,抓着她冰冷的手,将棒球服盖在她脑袋上:“盖着头,会不?”
温黎点点头。
两人走到一辆机车前,机车不比温黎低多少,贺郗礼斜看她几眼,还是单手将她抱到了机车后面。
温黎坐上了贺郗礼的机车,少年的后背落拓又温暖,她的心随之悸动地跳起。
到了大巴客站,温黎买了回南潭的票,回头,脸颊贴过来一道烫意。
贺郗礼将手里的红豆布丁奶茶递给她,还有两根用塑料袋包装起来的烤肠,他淡道:“小孩儿不都喜欢吃,拿着。”
温黎看着比她高上许多的少年,小声说:“谢谢哥哥。”
“走了。”
坐在大巴里,温黎拆开红豆布丁奶茶,热热的顺进喉咙,又烫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