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流逸不敢碰,他哽咽道:“爸,我错了,你快起来,我们回家。”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
“我不该和你置气的,我以后都会听你的话的,你快睁眼看我啊,爸爸。”
他一直知道他多想和他说话,听他叫他父亲,但他一直和他置气,一直因为自己的扭捏而羞于开口。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爸,我真的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抛下我,我真的没有家了,你别抛下我……”
尸体转移到太平间,古城的小院里没地方停放尸体,舒老师帮忙联系了殡仪馆,但得等到明天。他想带贺流逸回家睡觉,但拉不动。少年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干尸,一动不动坐在医院的大厅,哪也不肯去。
“那好,你坐在这,我回家给你找衣服和毛毯,你今天淋了一天雨,饭也没吃……”
贺流逸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发愣,目光无神地坐着。
良州市下雨的时候冯希老家也在下雨,毕竟她家也属于良州市区内。因为外面的暴雨,冯希和爷爷奶奶一起坐在屋子里烤火、看电视,大黄也趴在火炉边舒服地打瞌睡。冯希趴在奶奶肩膀上撒娇道:“奶奶一定要活到很久很久,到时候我还要赖在奶奶身边。”
奶奶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小丫头片子,就会哄奶奶开心,都多大的人还这么赖皮。”
冯希接到陈淼的电话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她吃完了饭正惬意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大雨洗刷后的崭新天空,今夜天空繁星闪闪,大黄坐在她的脚边。
接过电话,还没开口,就听见了陈淼的哭音,“小希姐姐,贺叔叔出事了。”
小院现在乱成一团,贺叔叔和贺哥哥在医院,张阿姨也晕倒了,钱婆婆在照顾她,她妈还在外面没有回来,鹊鹊挣脱绳子不见了,她要照顾陈川没法去找,只能急得给她打电话。
冯希猛地站起身,瞬间感觉自己头晕目眩。
对面给的信息太多,听见贺流逸的消息,只觉得心脏钝痛,她忍住犯呕的念头,安慰道:“陈淼,你别着急,鹊鹊之前就是流浪狗,应该不会出事的。你照顾好你和你弟弟就行,我马上就回来。”
冯希匆匆和爷爷奶奶说了有事要急着走,快速跑到房间把东西塞在箱子里就跑出了院子。这时候顾不得礼貌,她提着箱子敲开隔壁叔叔家的门,希望他们开车把她送到集市的客车站边。
坐在摩托车上,冷风呼呼拍打在脸上,冯希却只觉得自己热得厉害,心里有一团火在烧,背上一直在冒汗。
到了客车站,最后一辆客车刚好启程。她刚好错过。
叔叔要把她载回去,冯希拒绝,她坚持要在这里等车。很快,一辆小车驶到她面前。小车要开去市里,但必须要等车上人坐满才启程。紧等慢等,等得冯希都快崩溃,车终于启程了。
一路上,冯希给贺流逸打电话,始终没有人接。
冯希十一点到良州市,十一点半回到小院,除了她和贺家,其他的房子都亮着灯。
张阿姨已经醒了,她叫钱婆婆去睡觉休息,她要去医院看看,贺流逸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她担心贺秋。陈阿姨劝住她,并让陈淼也去睡觉。
冯希放下箱子,又出了小院往医院赶。
晚上十二点,她到了医院,并看见医院大厅里坐着的贺流逸。
他旁边的椅子上堆着衣服和毯子,舒老师坐在一旁有些难为地看着他。
两人站到角落,尽管冯希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天真地问:“贺叔叔……”
她难以想象贺流逸此时究竟承受着多么大的痛苦,所以她乞求地看着舒老师,以寻求一线生机。
舒老师沉重地点了点头,看着贺流逸的背影道:“他最开始闹过,后面又接受了,但一直沉默着,就像现在这样。殡仪馆的车明天才到,他却不肯离开。衣服没换、饭也不肯吃,身体要熬垮,你去劝劝吧。”
冯希流着泪坐到贺流逸身边,她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拿起衣服和毛毯递给贺流逸,“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了吧,好吗?”
他一动不动。
冯希拉过毛毯披在贺流逸头上,轻轻揉动他的湿发,哽咽道:“贺流逸,你听话行不行?贺叔叔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毛毯下的人身体在剧烈抖动。
“我听话,我听话……”
换好衣服,他乖巧地被冯希拉着坐下,用毛毯将他团团围住。他手里依旧紧紧捏着那份死亡证明,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
冯希一开始给他喂粥,他不吃。她便只能又搬出贺叔叔,贺流逸现在很怕有人说他不乖、不听话,更怕那个人是他爸,于是他点头重复:“我会听话的、我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