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找车跟上去!”
赵海生迅速带人将现场剩余的势力压制住,视线不断扫过桥面,企图找到趁手的工具去追赶蒋天的步伐。
大雨冲刷着他的身躯,赵海生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世界,只模糊地看到小分队提前赶到,他立刻朝着蒋天离开的方向伸出手指。
张开的嘴巴还没有说出任何话,突然远方‘轰’的一声传来巨响,接着在瓢泼大雨中,他的视线里出现一股浓黑的烟。
有个不敢相信的念头出现在脑海,赵海生连话都讲不出来,只是抢过身旁的摩托车纵身骑了上去,他几乎把速度推倒了最高,雨滴子弹一样击打着皮肤。
赵海生直勾勾地看向前方,快点,再快点,他只重复着,这一句。
终于,在一个分岔路的支路上,赵海生看到了燃烧的摩托车,还有十几米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
他是谁?
赵海生停下车,站在那团火附近,他不敢上前,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颤抖。骤雨冻结了他的脚步,燃爆炙烤了他的身体,酸胀的眼眶却在驱赶他向前的步伐。
就连赵海生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他只记得,眼前的视线看清楚地上那张俊俏而紧绷的面孔时,他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怎么会呢?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明明几分钟之前他还在自己身边,明明他的车技是全校最好的,明明那伙儿势力已经远去了,明明听说他已经申请退下一线了,明明……
雨水汹涌地拍打在蒋天的惨白皮肤上,高挺的鼻梁上滑下大颗的水珠,赵海生抬起手拢在他的面孔上,指尖不停颤抖,雨太大了,穿过他的指缝落在蒋天的脸上。
血从身下缓缓流淌向一旁的草丛里,蜿蜒向下,那里有条湍急的河流,在咆哮着奔向远方。
河上有一座石桥,桥上站了一个孤零零的人。蒋雨缪浑身湿漉漉的,她在雨中沉默,在雨中看向那团燃烧的火焰,然后她转身,又在雨中走了很久,很久……
她的记忆找回来很多,她记得这天陈芳年在家里给自己过生日,记得晚上她们冒雨赶到医院,记得走廊里传来的阵阵哭声。
她记得葬礼上面容呆滞,没有落下一滴泪的陈芳年,在宾客离开后的房间里,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
香烟燃尽的时候,陈芳年看着眼前依旧存在的,血肉模糊的母亲,忽然开口。
“妈,是命,我现在懂了。”
然后她看向睡在她腿上的蒋雨缪,细长指尖划过儿童稚嫩的皮肤。陈芳年的眉头还是急促地皱了起来,她粗鲁地把蒋雨缪推开。
八岁的女孩揉着迷糊的双眼,乖巧地回到自己房间。
陈芳年用牙齿咬着指尖皮肤,很快那里渗出血来,她拨通了孟卿的电话,“帮我找个疗养院……”
——
天边的轰隆声还在响起,蒋雨缪的双脚踏上一片泥泞的草地。眼前的世界忽然开始变动,于是她清晰地看见,那个阳光很好的日子里,陈芳年约好了疗养院的医生,她打开房门准备离开,可是裙摆被死死扯住。
陈芳年低头去看,小蒋雨缪琉璃般的双眼向上望着,她像是一个精美的瓷娃娃,那么美丽又那么易碎地独自生存着。
“妈妈”,她红着眼眶,声音闷闷的,“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陈芳年看到了那时候,说着同样的话的自己。那时候她的母亲决绝地选择了离开,现在同样的情况发生了,她恍惚间听见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起死掉,再也不会痛苦了。’
然后陈芳年把女儿按在地上,指尖靠近脖颈跳动的脉搏,她最知道哪里最脆弱,她可以一下就结束痛苦。
“忍一下,忍一下就不疼了。”
陈芳年从口袋里掏出她最珍惜的一套刀具,选择了那把锋利的,一下,血就飞溅出来。小蒋雨缪才八岁,她没有挣扎,没有哭泣,只是默默地看着母亲,小小的掌心朝着她的方向伸展。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有些怕的,如果妈妈握着她的手,或许就没有那么怕了。可是指尖还没有触及到,疗养院的医生就赶来,拉开了没有紧闭的门,冲进屋将她们分开。
八岁的女孩侧头躺在地上,迷糊中,她看见很多人的脚踩在地板上,很多鲜红的血液流淌在上面,看上去有些恶心。
然而视线穿过嘈杂的人群,穿过令人恐惧又令人作呕的浓重气息,她看见门外站着一个小男孩。
他气喘吁吁地扶着栏杆,汗滴聚集到下巴上坠落,他皱着眉看过来,猛然睁大的双眼被身后的大人死死捂住。小蒋雨缪的世界也一同暗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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