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意外的是,何铭竟然缓慢地睁开了眼,看到陈芳年的时候,黑瞳闪过一丝情绪,“为什么……救我……”
陈芳年支撑不住了,她没有力气扎紧布条,于是转身将布条挂在肩膀上,整个身体靠在浴缸旁。她喘着粗气,脑袋像何铭一样扬起。
“你,有没有罪该不该死,要,讲证据,上法庭,这是……规定……”
陈芳年小声念叨着,她终于用光了力气,头向一侧歪去,眼眸垂下来。何铭的头也歪向这边,他们的头发甚至交织在一起。
何铭失去意识前,眼前一片模糊,只有陈芳年清晰的侧脸。
“我杀了……张平贵……”
他抬高的手臂上有浓郁的血液从指间滴落,那晚的大雨中,长款雨衣的帽檐上,雨珠也是这样滚滚向下。
——
沿着铁轨走了很久,何铭看到了一个打着伞蹲在地上的身影。他走过去,发现那人在逗弄一只小狗,小狗欢快地摇晃着尾巴。
“张叔。”
一道惊雷在远处响起,张平贵听到何铭的声音,身体一僵,缓缓转过去。闪电瞬间勾画出他们相对而立的身影,被照亮的雨丝在他们间猛烈拍打。
何铭向张平贵走去,那个从不设防的男人还在向后看,期盼着王萍的出现。
“她在车站等你。”
“啊?不是说好在这里……没关系,我们去找她。”
“你去不了了。”
“什么……”
何铭走到张平贵面前,抬手将针管扎进他的脖颈,将毒品全部推进去,张平贵瞪大眼睛推开了何铭,只能捂着脖子痛苦倒下。过量的毒品很快将他麻痹,张平贵倒在泥土上,雨水拍打在他的面庞。
何铭将张平贵拖上铁轨,却并没有离开,这个时间会有火车经过,果然,没多久,轰隆声从远处传来。何铭盯着张平贵的身体,他想到那双手曾经抚摸他的头发,那张脸对自己展露笑容。
火车逐渐逼近,一旁的狗开始狂吠,它跑到何铭脚边,咬住他的裤脚。火车从面前飞驰而过,黑暗中什么东西掉了,喷溅出的东西腥而滚烫。
何铭转身离开,狗吼叫着扑上了他的手臂,尖牙撕破衣服,刺进肌肤,何铭将它甩到一边,捏紧了拳头砸下去,不知道多少拳,直至那骨头碎裂才停手。
交给王萍和张平贵的纸条,地点不同,如果王萍真的在家等他,他就决定一起走。如果没有,那就一起死吧。
——
何铭头靠着陈芳年,终于闭上了眼睛,他最后嘀咕了一句,而蒋天正好此刻破门。他看到灯光下这一幕,脑海中空白了,那么多血,两个没有生机的人。
蒋天立刻抱起陈芳年,吼着章明奇带何铭上车。
一脚油门,汽车向医院的方向狂奔而去。
——
陈芳年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梦里她听见一个虚弱少年的声音,很轻,听不大明晓。
用尽全身力气醒来的时候,她想要动一动,身体却不受意志的操控。接着蒋雨缪的脸出现在视线中,然后蒋天,赵海生,丁庞,他们都凑过来,乱七八糟的声音进入耳朵,恍惚的世界才彻底真实起来。
他们几个乱糟糟地叫护士,叫医生,问东问西,陈芳年都不知道先回答什么。终于他们都闭上嘴,视线看向陈芳年,过了良久,她才慢吞吞地问了一句。
“何铭怎么样?”
或许是没想到陈芳年会问这个问题,大家明显愣住了。还是蒋天最先反应过来,他轻轻把被子掖好,语气极尽轻柔。
“已经醒了,鉴于他伤害警务人员,参与抛尸等行为,市局为他办理了转院,交给更高一层级的部门去处理。芳年,你怎么样?疼吗?”
陈芳年摇了摇头,她昏迷的时候似乎听见何铭对她说了什么,但是没听清,这句话总是萦绕在心头,让她有些不安。
“陈姐,你放心吧,这个案子结束了,王萍跳楼前把一切都招认了,你这次可是能获个荣誉称号呢。”
丁庞笑呵呵地说着,这几日案子少,法医室没有那么忙了,才抽时间过来看看陈芳年,没想到正碰上她醒过来,丁庞又要回去吹嘘他的好命体质了。
医生基础检查后,几个人跟着医生出去聊病情状况。丁庞热络地坐在一旁削苹果,他把雪白的果肉递给陈芳年时,看着上面被刀划过后留下的暗沉,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丁胖,何春寿的尸体你检查了吗?”
“查了,尸块抛得相对集中,只有少部分残缺。怎么了?”
“他左手臂还在吗?”
“……你怎么这么会猜啊?缺的就是左手臂。”
“你能确定吗?”
陈芳年忽然来了精神,下意识拉住丁庞的手,眼中闪烁着光芒。丁庞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拼命回想,终于锁定了那日解剖台上的拼凑尸块,在左侧,缺失了一块人类小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