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生便不再舍不得下笔了。这字,也终于有了些模样。
春去秋来,转眼竟是一年过去,又见冬日,夜中大雪。
书房里,她写,他陪。她累了揉手指,他仍是兀自瞧着书。
灯下的人一个变成了两个。苑生偏头,刚好瞧见窗上的影子,她站在案前低头,他偏身坐着去瞧,两道身影,那般亲密。
“苑生。”
“在!”她回过神,看他。
男人眼中狐疑,也掀起眼,苑生心口一蹦,拦在了他眼前,那窗上的影子,便十足覆在一起,她不敢回头瞧,也不想被他发现。
“大人,怎么了?”
好在男人没多问,只点着她的字道:“进步多了,但是,你分神了。”
“我知错了。”
于祁看她,无奈笑了笑。
灯光下的女孩一双眼晶亮,穿的仍是他的旧衣,她似是很喜欢少年打扮,郑伯说这样大概是在药堂方便。却不知这少年也太清秀了些,傻子才认不出。
心叹一声,他伸手将她拨开:“挡着光了。”
“哦哦哦!”苑生退开来。
“苑生,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酱婶说你不喜欢她侄儿,是因为自己有心爱之人。”
“……”
“你如今算我城守府的姑娘,你若是喜欢了谁,说来,我定叫郑伯与你张罗。”
“……”
于祁说着一抬眼,就发现眼前人一双眼竟是红了。
怕是自己说得太直白,她不好意思了,他斟酌了一下,仍旧说完:“城守府亦会为你备一份嫁妆。”
一年了,苑生与他日日一起,却是等来这句,咬紧了牙,她摇头:“不必。”
“是邵滕吗?”于祁问,印象里,她是拼着命用受伤的手脚帮他带着奶奶进的城,“虽是在涴石镇,我也可以亲自替你去……”
“大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苑生打断了他,用最坏的语气。
于祁顿住。
而后,他眼瞧着向来乖乖的姑娘,一步一步走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大人,苑生谁都不想嫁。”
“苑生只愿,追随大人余生。”
“大人于苑生,是谪仙,是云中月,苑生知自己配不上,可苑生也不愿被大人,这般嫁给了别人。”
他目光震颤,足足有小半刻,才能动弹。怎么会……
苑生观他神色,已知无望,却仍是又与他重复了一遍:“苑生愿追随大人余生。”
“今日——你先回去吧。”半晌,他说。
没有人知道怎么了,只晓得那个被城守大人带回来照料着,已经与他们宛如一家的苑姑娘,淋了一夜的雪,白首而去。
“姑娘啊,这是做什么?”郑伯唏嘘,“倘若是有什么委屈,你与大人说清楚,大人不是不近人情的,他很是在意你,这个大家都晓得。不然你说出来,郑伯替你做主?”
苑生却只是摇头。
哪里需要别人做主,是她一厢情愿,死皮赖脸。那日她出了书房,却没有走,他自月色下看来,只淡淡道:“我非良人,姑娘不必在我身上荒废。”
他原只是看她不上。
有何委屈,她又凭什么委屈?
第5章 伤疤
自打那日起,苑生便就再也没去过他书房。不是她不想去,而是那书房的灯,再也没亮过。
每日晚上回来的时候,都是郑伯替她掌着灯。郑伯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嘴,总爱与她说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好比今日大人出去被陈府留了饭,回来的时候还是陈老爷亲送到门口的,好比明日有人来府上说亲,大人特意接待了云云。
这日郑伯又要开口,苑生十足不愿听,只问道:“府里再过不久,可是快有喜事?”
“那不得看姑娘意思么?”
“我的意思?”苑生低头走着,“我不过是府里收养的孤女,能为府里做些事已经是三生有幸,又怎可替人做主。”
“自然可以啊!”郑伯哎呦一声,“大人说了,姑娘的婚事,姑娘自己做主,城守府自是会给你准备嫁妆,这个不用你烦神。”
“什么?”苑生停下脚步,“我的婚事?!”
郑伯跟着停下,困惑道:“姑娘之前不都知道了吗?怎么这个反应?”
“我什么时候……”
“你们村那个邵滕,如今出息啦!这小子去岁发了狠,就前些日子擢考放的榜,他可是名列七司前十呢!”郑伯夸,“他是个有心的,一回来就去拜托了陈家,说起来,这陈家原还是他母家一支,到底沾了点故旧,这不,那日我与你说的,陈家替他请了媒人上门,大人接待的啊!”
“……”
“哎!哎!姑娘去哪里啊?!姑娘!”
苑生心里恼火,她直冲冲往他的院子去。他不在书房,便就是在自己的房间。他不想见她,她就不见,可不代表,她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