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他们还在的时候,每年过年就是和他们,还有姑父姑姑、蒋时,一大家人一起过,还挺热闹的,那时候蒋时小,就可劲儿欺负他一个人,要他表演节目。”
季涂心疼的回抱住顾冶,他不敢想,当年顾冶有多幸福,只会说明他后来有多痛苦。
“后来,先是姑姑生病去世,然后祖父去世,再然后,父亲母亲还有祖母也都离开了。一到过年,就只剩下姑父,我,蒋时三个人,我们想像以前一样,把一大桌子菜给围起来,但被围起来的是我们。”
“对不起……”季涂感到抱歉,提起伤心往事。
“对不起什么,迟早要讲给你听的,总比你在别的地方听到要好。我已经不难受了,因为遇到了你,他们在天之灵会为我开心的。也并不都是低沉的回忆,活着的人总还是要活下去的,这几年,姑父、我、蒋时、小宋,我们一起吃团圆饭,也很好。”
“宋十清他……”
“他情况有点复杂。”
宋十清他爸爸宋教授比蒋时他爸还要早入职美院,只是从顾冶对宋教授有印象起,他一直是一个人住。宋十清是十岁那年才跟他妈妈,第一次从老家到江城,然后开始住到美院老生活区来。
当时他们对宋十清完全没什么印象,因为宋十清出现的时候总是站在他妈妈身边,他妈妈的存在真的容易让人忽略旁边的一切。
用蒋时的话说,美院不缺“花瓶”,但宋十清的妈妈,算得上是美院所有“花瓶”里最好看的“花瓶”了。
宋十清来美院的第三年春,他才得知宋教授得了癌症,已经晚期了,他妈妈还没有等宋教授去世就走了。
一走多年,再没有回来。
宋教授去世之后,宋十清都是一个人住,他独立、沉默。
顾冶也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蒋时跟宋十清好的不行,蒋时一直都是生活区里的混世魔王,突然变成了宋十清的小跟班。
一开始只是蒋时单纯跟宋十清好,宋十清还是生人勿近。不知道哪一天开始,宋十清接受了身后的小尾巴。
后来,宋十清就成了他们家的编外人员。
蒋教授可能觉得,当时养顾冶一个小孩也是养,后来有了蒋时,养两个小孩也是养,再后来有了宋十清,养三个小孩也差不多。
实际上,宋十清一直有给蒋教授钱,他很固执且坚持,蒋教授没有推辞,他尊重宋十清。
时间一晃而过,当时身后的两个小小少年,现在也都变成大人了,但又好像跟小时候没什么两样。
顾冶心里,也早把宋十清当弟弟一样。
听顾冶说了这么多,季涂才真的切身体会到,世人的痛苦与欢愉如此不相同,但又如此相通。
“小宋也是一个优秀的孩子。”虽然宋十清只比季涂小两岁,但他早把自己代入到顾冶跟宋十清的年龄差,觉得他们还是小孩儿。
“你最好。”
顾冶又抱紧了一点季涂,季涂的脚已经暖和了,整个人都热乎乎的。
“你是不是在今天我告诉你之前,就知道我跟季康的事了?”季涂想到蒋时说的话。
“知道。”
“是在俞恺方雨的婚礼上听来的吗?”
“是有听一耳朵,但不完全。”
“那还能从哪里知道,你特地打听了?”季涂很好奇。
“今晚是故事大会之夜?”
听顾冶这么说,季涂才想起来现在已经很晚了,顾冶早上还要自己开车赶回江城,然后赶飞机飞德国。
“顾冶,晚安。”
“涂涂,晚安。”
季涂想,应该也给顾冶取一个昵称。
明明开的标间,但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睡,季涂觉得还不如开大床房呢。
冬天,天亮的晚,季涂一晚上没怎么睡好,断断续续的放鞭炮声音让他无比难受,本以为顾冶应该也睡不好,但出奇的是,他睡的很香,应该是真的累到了。
季涂顺着窗外路灯撒进来的暗沉的光,打量着顾冶的面孔。
也许是随着相识的时间越来越长,纵使顾冶的长相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季涂就是觉得他不一样了。
初识时的疏离感荡然无存,让人变得想要亲近,那股抑制在消亡的亲人的时间夹道里的松弛感与自在,好像又回来了一点点,他身上的痞气与书卷气融汇并不突兀,他身上的傲慢消散,余留一点存在骨子里的傲气,也许他都没有发现,他越来越像21岁前的顾冶。
那时候的顾冶终究会成长,变得成熟稳重,像这个时限里的顾冶,但这个时限里的顾冶永远变不成那个时候的顾冶。
季涂心道,如果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像十岁的蒋时遇到十岁的宋十清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