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合上笔记本,凝视着她的眼睛,平静说了句:“其实,你得了被害妄想症。”
莫茜愣了足足半分钟:“Persecutory Paranoia?”(被害妄想症?)
她的眼睛缓缓睁大,不知道是自己理解错了,还是英文不过关,随后一想,从她醒来,这里似乎一切都不太对劲,甚至还隐隐透露着几丝荒谬。
病房里这么空,没有人,更没有覃卓朴。
如果她被解救了,覃卓朴一定会来看她的,她如此坚信。
而实际上并没有这样发生。
那……这就不是事实。
她心因害怕恐惧而砰砰跳,手哆嗦着,她控制不住,想翻身向左边跳下床,医生反应灵敏,像是预判她的动作,几乎瞬间站起来。
莫茜极力挣扎,虽然她明显感知到身体很虚弱,可还是不服输。
“你放开我——!救命啊——!”
医生花费了好一番力气制止住她。
床上有手铐,莫茜被拷上了才知道。
她没去过精神病院,但此刻相信精神病院对待发病的病人就是这样的,将人困住。
莫茜胸口剧烈起伏,瞪着他:“你不是医生!这里是哪里!”
他将她制止住,松了一口气说:“果然病得不轻。”
莫茜感到一直恶心,随即想起刚才的药,眼神闪过一丝惶恐:“你刚刚给我吃的什么!”
大白褂冷漠应对,没有回应她。
*
他们给她吃了半个月的药,吃得她每天昏昏欲睡。
期间岑古来过一次。
她见到他很是意外,可联想前后,也说得通。
他坐在床边指责她,说得头头是道。
莫茜有些嗜睡,没力气和他争辩。
岑古越说越上头,中途抓住了她的手,眼睛灼灼看着她:“你贪婪……你嫉妒……你爱撒谎……你污蔑我!”
他重重地说着,每一字都是控诉。
莫茜摇着头想抽出手臂,却被他死死抓住,细白的手腕泛出血色。
她无法,只好用力开口: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你还害死了人,那个小女孩。”岑古垂着眼,深深惋惜。
莫茜脑袋变得迟钝,久久才反驳:“我没有……你骗我!我没有!”
岑古倏忽放了她,她立即翻身下床躲在角落。
岑古居高临下,嫌弃地看着她:“你不承认可以——”
他发出冷笑:“我也可以不原谅你。小女孩的母亲也不会原谅你的。”
他说完就走了,莫茜倒退着蹲下缩在角落里,背后是光滑的瓷砖,冰凉一片,屋内常日开着空调,温度比一般的瓷砖低,而窗外,是烈日当空。
她不停深呼吸,偶尔抬起手擦眼泪,隔了一会,医生进来,带着残忍平静地说她又犯病了。
当天晚上,她受凉,得了一场感冒,真正生病了。
她也不知道医生有没有给她吃感冒的药,生病使她虚弱,且一直没有好转,往日感冒就算不吃药,一周左右也会好的。
这好像是一个预兆,就像是风雨欲来前的蜻蜓,被压着翅膀低飞。
终于,在某一日,她的脑海蓦然出现了许多声音。
有岑古的,有万家海的,有经理的,有佧支的……
认识的陌生的,好多好多人,忽然一下子涌到脑海里,开始指责她。
甚至其中还有覃卓朴,他和她赤着身在河里亲热,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她攀在他身上渴望着,感受着真正的水乳相融。
转眼间,他却站在河的岸上,声音淡然地对她说:“你骗了我,我就不去医院探望你了。”
风吹拂着河面,吹来咸湿的空气。
她泡在水里,冰凉刺骨,她解释说:“不是的……不是的……”
却是徒劳。
已上岸的覃曼朴没再回应,而是毫不犹豫掉头走了。
所以这就是他这一个月都没有来看他的原因吗?
莫茜猛然惊醒,大口喘气。
记忆在遗忘和被篡改中,往事和人都变得面目模糊混沌。
岑古偶尔会过来,会和她说她是如何善妒的,是如何小心眼的,是如何不近人情的,诸如此类等等。
莫茜一般都不会和他搭话,她躺在病床上,用被子盖住耳朵。
有一次,他离开时,对她说:“你要不去死吧。”
她起初不以为意,过几天后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时,不觉冷汗涔涔。
而她竟然顺着这个念头,开始另一番的胡思乱想。
被困在一个病房里,生不见天日,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一个月了,应该也没人来找她了,所有人都放弃她了吧。
而且真的好吵,明明房间这么空荡,却仿佛有万双眼睛万只嘴,眼睛闪闪烁烁,嘴巴一张一合,比深夜中幻想的鬼魂还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