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纵意接过包袱,透着包袱皮感觉不到里面是什么东西。她扒开包袱皮,里面是一块蓝白相间的厚实手绢,手绢干干净净,里头的东西被护的严严实实。
她打开手绢,于是掌心便躺了两小块上供用的方肉。
“这……”张纵意拿起一块方肉,不明白乞丐是什么意思。
“给西路军吃……给西路军吃。”乞丐爬起来,抓住她的手腕便往她嘴边送,伍庆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滚开,老东西。”
张纵意拉过伍庆,冲他摇头。
“你还真吃啊!这老头的东西能干净吗!”
“话那么多!”她呵斥伍庆。
张纵意咬了一口肉,愣住了。
“好吃的,好吃的,你吃,你吃。”乞丐见她吃了方肉,高兴的拖着瘸腿站起来。
“好吃……真好吃。”她勉强咽下口中的肉,冲他露出笑来,声音哽咽。
随后张纵意饮着寒风,狼吞虎咽的将这一块肉吃完。
她突然间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第26章慷慨悲歌(下)
直到阿史那?纥兀真的完好无损地走出西昌城西门,他还是有些不相信张纵意竟能如此轻易地放过他。
毕竟一刻钟以前,他还觉着自己马上要死了。
他是被虎须山上的飞虎军带到西昌城来的,一直被关押在一座无人居住的旧宅中。
纥兀被士兵绑在堂中间的柱子上,前几天还有人给他送吃的,如今已经三天水米未进,饥饿加上寒冷,使他脑袋昏昏沉沉,往事在脑中闪现。
“幼子守灶,长子开边”一直是铁勒的祖宗家法,纥兀作为大儿子,从小就被他的父亲寄予厚望,他不止一次的见到父亲弥佘在可汗帐中朝各个将领夸赞他的武艺。
阿史那?纥兀曾经极度希望能上战场,指挥军队攻城略地。像他的可汗父亲一般,腰间挎刀,肩上落鹰,站在安国的边城上,拧开手中的酒袋,在安国人的恐惧与敬畏中喝上一口珠沁草原上的羊奶酒。
直到虎须山遇见了张纵意,阿史那?纥兀突然有些羡慕他弟弟了。
“吱呀”一声,院门被打开,透出光亮。
“纥兀。”
他寻声抬头,适应黑暗的眼睛乍一见到光,不舒服地眯起来。
“来人,给他松绑,这几天他吃饭了没?”
纥兀被士兵拴靠在一根中堂柱上,他已经没有力气摇头了。
“将军,他有三天没吃过东西了。”
纥兀身上的绳子突然之间被松开,他猝不及防,向前扑倒在地,昏死过去。
“给他喂点东西吃。”
“是。”
纥兀是被肉香味给熏醒的,他从地上爬起来便拼命往嘴里边塞肉,吃的两手流油。
“阿史那?纥兀!”张纵意突然冷笑一声,喊他的名字。
纥兀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他眼里还残存着几分填饱肚子的喜悦,可身上却僵住不敢再动弹。
铁勒部每年都会有一个特定的日子来祭拜祖先,祈求来年先祖保佑,能免受敌人伤害,策马疆场战无不胜。
但听到这个声音,他浑身发抖,先祖的庇佑在遇见张纵意时便失去了灵性,他不知道下一秒自己是否身首异处。
“你走吧。”
纥兀不敢相信,他依旧没有动作。
“把他提起来,从西门送出去。”
“是。”
两名士兵答应一声,把还沉浸在震惊中的纥兀拉起来,推着他出去院门。
阿史那?纥兀跨过门槛,站在阳光下。他从没有如此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耳边仿佛传来了草原上高亢嘹亮的牧歌。
“纥兀,高兴吗。”
张纵意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他打了个冷战,见张纵意真的没有要处决自己的意思,纥兀有些迟疑地看她,好半天开口说道:“你就算放了我,父汗的兵也不会停止攻打西昌城。”
张纵意不在乎地耸肩,她脸上乐呵呵的,语气轻松的像是朋友之间闲聊:“带句话给外边的北胡兵,你就说我西昌城的兵,战死不降。”
纥兀走出西昌城,被前来迎接的士兵接回去,如愿以偿见到了他的父亲,于是他将张纵意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
“战死不降?张纵意果真是这样说的?”
弥佘看着纥兀小鸡啄米般的点头,他笑着拍儿子的肩膀:“既然这样,你传令下去,明日进攻西昌城,冬至之前,我们在雍州广乐府喝庆功酒!”
望着父亲自信的微笑,纥兀脸上的疑惧消散大半,随即躬身朝弥佘行礼,退出营帐。
直到多年后安国新帝继位,改元咸宁,阿史那?纥兀还是经常会时常想起西昌城这传奇一战。纵使他已经受册封成为了庭州的都督,但想起那支如山般坚不可摧意识的军队,这位草原霸主仍不免惊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