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纵意却总劝他在长京好生待着,并说让他娶亲安定下来。他不肯,他永远忘不了张纵意英勇矫健的姿态。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进长京城时她是从马背上跳下来的,声音铿锵有力,浑身水汽四散,简直像一锅沸腾的开水。
他以为张纵意会永远这么莽下去。
伍庆无法将眼前的张纵意同分别时眼睛闪光的人联系在一起,现在她的眼睛很平静,她在对自己笑,但是眼睛弯曲的弧度并不大。
伍庆觉得她的眼睛像一潭死水。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他看见张纵意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应该是对自己在说话。他反应过来,急忙将手动一动,可嘴里的那一句“大哥”还是讲不出口。
张纵意同许纨远笑话了他几声,他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张纵意的手摸到腰后,抽出了带鞘的昆吾刀。她将那刀抽出两寸,刀身上闪出银亮的光。
张纵意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刀递给伍庆。
伍庆呼吸急促起来,他久久地看着张纵意,看着拿刀的张纵意,那消散掉的威武神气在她拿刀的那一刻又重新聚拢在她身上。宽大的文官服在她眼中已经成了盔甲,张纵意拿起刀,又成了披坚执锐的将军。
“意哥!”
他激动地喊出来。
“这小子,非要收点礼才认识我。”
她笑道,将昆吾刀塞进了伍庆的手中。
“去前厅,去前厅。”伍庆攥紧刀给她引路。
三个人落座便有酒菜送上来,他们不拘礼节,先猛吃了一阵,被两人灌了一通酒,张纵意此时脸上已有了几分醉态。
“你,”她指着伍庆,“会写字了就给天天给我写信,要我把你调到西北。干嘛,你就这么爱打仗?”
伍庆不言语,只傻愣愣地笑。
“大人不知道,朝中官员可是有好些想给伍大哥说亲的,可他偏都拒绝了。”
“呦,兄弟,这些人你都看不上眼?”
伍庆笑道:“那些鬼精鬼精的官员,他们给我说亲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还不如说他们是看上你了!”
三个人大笑。
“不过你也该安定下来了。”张纵意道,“那天我叫人给我读桌上的军报,开始还好好的,都是些战场上的事情。读着读着,庄叔写给我的信就被念出来了。满屋子将领都听见你老爹托我给你寻一门亲事,伍大人,你丢人都丢到家了。”
许纨远乐得眼泪冒出来,他嚷嚷道:“大人,伍大哥可有相中的姑娘了,就是那个……”
“闭嘴吧,吃你的饭。”伍庆眼疾手快地拿馒头塞住了许纨远的嘴。
“行了行了,咱们吃饭。”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张纵意知道他是不想待在长京,他想回西北。
三人酒足饭饱,张纵意被伍庆扶着踉踉跄跄地回了卧房睡觉。
梦中她总感觉有东西紧紧缠着自己,张纵意几乎是下意识地醒过来,朦朦胧胧不见光亮,此时是夜半。她才发觉是怀里抱着一个人。
她将手伸过去,怀中的人立马咬在她手指上。
“你,琼儿?”她大惊失色,捧起苏云琼的脸,“真是你,你不是在玉水别院呢,怎么过来了?”
“老廖送我过来的,他道皇兄那边有些动作,怕波及到我,便连夜将我送到这里来了。”
“苏云齐要搞事情了?”张纵意闻言立刻坐起来,“你来的时候,这院子里有谁看见了吗?”
“是伍庆带我进来的,一路上除了几个家丁再没有别人了。”
“还好,”她刚松下一口气,神情又紧张起来,“老廖来了吗?”
“在外边呢。”
“你先睡觉,我有些事情要问他。”
张纵意匆忙起床穿衣,她将苏云琼哄睡下后用凉水抹了两把脸,打开门,她就瞧见了站在门外的廖惟礼和伍庆。
三个人皆是满脸苦笑。
“哥,老廖,跟我来。”
伍庆给两人引路,他们穿过曲折的回廊,进到一间屋子。伍庆揭开墙上了一副垂地大画,白净的墙面上显出门的形状。
三个人进去暗门,暗门内面积不大,勉强够他们容身。伍庆点了一支蜡烛,示意两人坐在地上说话。
“老廖,你先说,苏云齐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回大人话。在剿灭北胡的残兵时,属下在庭州和北庭州都埋了一批亲信。昨日属下护送夫人至玉水别院刚安顿下来,就有庭州和北庭州的信件送至。说是雍王殿下已悄悄地拢起部分兵马回了雍州。”
“具体数字是多少?”
“他们行进的很慢,而且很谨慎,只在星夜行军。具体的人数信中未提及,但属下估计,也只有樊立川的边军外加新募的兵员,最多只有两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