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绝不会天衣无缝,若是其中一环稍有差池,张纵意不敢想象。
她此时已经有了软肋,她不敢打无把握的仗了。
“属下明白。若大人去长京,殿下府外的护卫属下会亲自挑选。”
“若真有变故,她不能在下野。找个机会将她送到玉水别院。”
话至此而尽,两人将手中写字的纸条扔进炭盆。张纵意用干净的纸条将手上的炭灰擦净,两人起身出了草庐。
草庐内的炭盆已盖了一层土。焉支山上的秘密就此成灰,只有北风呼啸。
吹灭油灯,苏云琼放下手中的书卷,便要从书房中出去,回卧房睡觉。她刚刚跨出门口,就看见红盈满面喜色地跑来给她行礼:
“给殿下报喜,前线战事打赢了。”
苏云琼长舒一口气:“那么她应该也快回来了。”
“这是张大人派人送来的信。”
红盈将盖了火漆印的信件交到她手中,苏云琼接过信,脚步又缩回书房,点亮蜡烛拆开细读。
“琼儿:
久不通函,至以为念。
前方战事虽赢,形势却很不明朗。弥佘虽死,纥兀仍负隅顽抗。北胡之患短日难解,我许是要在边关再留些时日。冬月风烈,你送来的棉衣战士们已经换上。
来此地已有两月,写信时正值十四大雪节气,不知舒絮可在你身边?愿你和舒絮各自无恙,更愿冬过春至,边庭太平。"
苏云琼轻抚信纸,少顷,便提起笔给她写了一封回信。这位殿下在星夜亲自出府,将这亲笔信交给门外的驿使。
她盼着张纵意归来,她也盼着边庭太平。
日子就在两人的信件中悄然而去,时间到了腊月十八。铁勒在被樊立川围困月余后,纥兀终于向安国投降,困扰两代君主的北胡从此被彻底解决,安国的界石于纥兀投降当天便将珠沁草原圈起来。
皇帝颁旨,在庭州设立都护府,樊立川任都护府都护,官衔二品等同都督。纥兀任庭州都督,他将亲自前往长京,跪在苏循面前接受册封。
廖惟礼则顺利接手了雍州的边军指挥权。这实际上卸去了张纵意在雍州的兵权。
她名义上是雍州最高指挥官,可具体的兵权并不在她手中。而雍州的任何兵马要调动,却必须向她请示。
即使她兼管凉州军务,却无法绕过凉州都督,在雍州指挥飞虎军。
自此,西北边疆文官挟制武将的规矩基本成型。
张纵意坐轿子回了都督府,廖惟礼早已经门口等候她多时。他对她点头,请她去后院休息。张纵意提起袍服加快脚步,她果真在后院见到了苏云琼。
两个人紧紧相拥。
张纵意刚要开口说些什么,门外传来廖惟礼的声音:
“有旨意!”
苏云琼恋恋不舍地去到屋内躲好,张纵意走到院门口时,传旨的使者已捧着黄帛到了眼前。
她撩起衣袍跪下领旨,旨意中通篇都是皇帝嘉奖的话语,不过最后话锋一转,让她去长京面圣。
她起身接过圣旨:“使者远道而来,旅途疲累,不如在雍州多留些日子。”
“下官还要回京复旨,不便叨扰。”使者笑道,“陛下体恤大人政务繁多,特意嘱咐我,若大人案牍事务有遗,处理完毕后再起身也不迟。”
“既如此,臣谢过陛下。”张纵意朝东面拱手。
见廖惟礼陪着使者离开,苏云琼从屋内走出来。她看见张纵意脸上的笑在一点点收回去。
皇帝特意嘱咐使者,说她还有要事没办完。
刚打完仗,政务上当然无要事,皇帝在点她,要让她彻底断了对兵权的念想。
“怎么了?”苏云琼看出她神色的凝重。
“没事,没事。在想一些公务。”张纵意已经学会摆出程式化的假笑,她语气轻松地说,“过两天,我去长京复旨。”
“我听见了,我同你一起去长京。”
“好。”张纵意说完,狠狠丢掉手中的圣旨,将头埋在她颈间。
苏云琼听见她轻轻地叹息。
“按历法算,正月初六,应是个合适的日子。”张纵意起身,从地下捡起圣旨,拂去尘土,“那时宜动土。我会再穿一次盔甲。”
苏云琼听出这话的异常,战事已结束,张纵意因何又要让自己陷进其中?
“殿下,欢迎你来参加张意的葬礼。”张纵意轻声说。
宣仁二十一年正月初六,五千雍州骑兵聚集在广乐府外,每人都在身上背了骨灰盒,那里面是焉支山一战,他们战死的同袍。
唱礼官立在最前,朝身后的张纵意请示。后者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悲乐突然从千人之间鸣起,唢呐声,锣鼓声有力地送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北风刺骨,站在前头的苏云琼不禁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