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我虽是黎朝人,但却对此次黎朝出兵关州口一事不甚赞同。我黎朝讲究纲法伦常,父死子继人之常情,若无子方兄终弟及。可汗既有亲子木托耶王子,若王子并无病残又无失德之行,怎么也轮不到兄弟继承。”
刚还泪眼婆娑的小公主闻听此言,脸色一转连带着敌意的目光都消散了不少。
“难得黎贼,我是说黎国人,还有你这般通情理的。”
“我黎朝诗书礼教传世,怎会连这些都不懂。”
“可你们的皇帝却不懂这些!无故出兵帮助罗颉叔叔!”
元怿一噎,皱了皱眉,“他并非明君,自然昏聩。”
听她这样说,倒是勾起了这位小公主的好奇。“你竟然这样说你们的皇帝,你不怕杀头吗?”
“怎么?你要去告发我?”
“我才不是卑鄙小人,若有一天我有机会,定要杀了他。”
“你口气倒是不小。”
“草原的女儿,从不随意说大话。”她说的兴起,竟直接坐到木床上,元怿往边上挪了挪,和人拉开些距离。就听她说:“若你只是个普通黎朝人,和我们没有仇恨,但凭刚才那番话,你就该是我的朋友。”
“我该是你的朋友。”元怿点着头,表情有些哭笑不得。这人还真是,这般境遇还能如此单纯,想来往昔应该过的很幸福吧。
“你叫什么名字?”
元怿张张口,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男子脱口而出“元七娘”。“元,卿。”
“元卿?”小公主眨眨眼睛,对于汉人奇怪的名字,她向来搞不太懂。
“霓伽。”元怿望向她,小公主扬起脑袋,“我叫霓伽。”
这夜,元怿将这个无家可归还被追杀的突厥小公主收留下来,下房只有一张小床,她现在男子身份自然不好和人同住,只能抱着被子躺到地上。如果是过去,元怿这夜定坐在桌前撑一晚,怎么也不会睡在这样脏乱的地上。可今时不同往日,连日奔波又来了突厥公主这一出,她实在是累极了。好在现在是夏天,不然这一夜可没办法熬下去。
霓伽翻了个身,望向已然准备睡觉的元怿。“你在家里是做什么的?黎朝人不放牧,那就是种田吧?”
元怿“嗯”了一声算作应付,小公主好奇心起,继续追问:“你为什么会来末州?”
“你哥哥呢?”
这话一出,霓伽表情瞬间暗了下去,“我不知道。”
“他没和你一起逃出来?”
“黎军一直在后追杀我们,哥哥让人护送我离开,他说我们分开走,总有能活着的。”
元怿闭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追捕的大部队都被木托耶引走了,霓伽才能有命逃到末州。
“睡吧,为了你哥哥,好好活下去。”
狭小房间内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累极的两人,不一会儿便都睡去。
第二日,元怿是被鸡叫声吵醒的,醒来后她望了一眼外边微亮的天光,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活动着睡得僵硬的胳膊腿,又去看床上的人,此时霓伽还在沉沉睡着。
悄悄推门出去,来到大堂,这个时辰客栈大门未开,只有跑堂的小二在里面收拾。元怿清清嗓子,走过去压着声音道:“小二哥,有早食吗?”
“有,我去给你拿。”
“麻烦多拿些,我家公子饭量大。”
“好嘞客官,咱末州人饭量都大,饭菜管够。”
元怿没让他送,自己跟着去厨房端上托盘送到楼上漠城所在的上房。彼时漠城也已起身,正在收拾东西。
“吃过饭我便去军营看看,现下有战事,少不了征兵。”
“师父,有件事。”
“什么?”
待元怿将昨晚的事同漠城讲述一遍后,漠城皱了皱眉,“你确定她是突厥公主?”
“没必要作假,她又打不过我,若装公主被我发现送到官府,岂不是自投罗网。”
漠城点点头,“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带着她吧。”
“带着她是难办。”元怿按了按眉心,拿起一个馒头递给漠城。“想办法先把她藏起来。”
“元怿,她是突厥人,又是公主,帮她会有麻烦。”
“我知道。正因为她是突厥公主,我才更要帮她。”元怿自己也拿起个馒头,“郎延拓出兵虽帮了罗颉却也给他埋下隐患。他本就不是顺理成章的王位继承人,杀侄夺位又同黎朝勾结,你说突厥的其他部落和将士百姓,会怎么看待他?”
“你是想,拉拢那个公主?”
“不止是她,她是和木托耶一起逃的,如果他逃出来了,以后定然会回去报仇,不管胜算几率如何,帮他一把,总归对我们没坏处。”
漠城听她说完,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