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 里面传来元怿的声音, “让她进来回话。”
唐翀进得殿中, 氤氲水汽夹杂着潮热的湿感扑面而来,唐翀不敢上前,只在屏风外拱手拜道:“臣参见陛下。”
“进来说。”
“是。”
唐翀绕过屏风,就见她家陛下已然穿戴整齐,正用棉布巾为月姐姐擦拭着长发。唐翀看了一眼忙垂下头,“陛下,事已办妥。”
“三娘可说了什么?”
“并未,棠一只说是路上捡来的孩子,三娘便道收养下来。”她说着略略抬起头,“走时棠一告诉臣,这孩子永不会知道真相,亦永不会踏足京都城。”
元怿轻笑了下,将棉布放置一旁,又取来一块干净的,阮舒月的长发浓密,一时半会可干不了。
“送进去的孩子,是谁家的?”
“是臣去郊外的收孤所抱来的。”
元怿闻言默了默,而后道:“过些日子朕大婚,会下恩典,到时你派手下人给收孤所的孩子多送些钱粮吃食,日后派人多多上心,不可让小人从中谋私。”
“是,臣遵旨。”
“去吧。”
“是,臣告退了。”唐翀抱拳退步,正要转身时,元怿又道:“和钰儿一起回去吧,今日你们都回去好好休息。”
唐翀一喜,咧嘴笑道:“多谢陛下。”
元怿见她还是那般,也跟着笑:“明日不必早起当值,朕放你俩一日假,出宫转转去。”
唐翀这下更高兴了,来京都许久,她都没和钰儿好好在都城里逛逛。“臣谢过陛下!”
阮舒月看着唐翀兴高采烈的走了,不禁莞尔:“这个小翀。”她说着望向元怿,见她面上虽挂着笑意,但眼中怔然似在出神。阮舒月在心底叹息,坐上了这龙椅得到了这天下,未必就百事无忧,相反她要忧虑谋筹的,还要更多。
龙乾宫内寝殿。
元怿除下龙袍束缚只着中衣躺在宽大的龙床上,脑袋枕在阮舒月的腿间,由着她用篦子为自己一点一点的梳着半干的长发。
“元怿。”
“嗯?”
阮舒月略顿了顿,还是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若你想让那孩子有一个自由快乐的人生,为何不直接赐死,而后再偷偷送走?”她不明白为何元怿要将启旦送走,而后又抱来个男婴养在齐王府。
元怿正闭目养神,听着阮舒月的话,脑海里却不禁想到了元恪的模样。那年她们遇险,在暗不见光的地牢里,元恪挡在她身前说:“别怕,有五哥在。”
元怿猛然睁开眼睛,眼底的情绪一瞬尽敛。“那孩子,是必须要死的,但却不是现在。”
“这是何意?”
“月儿,我们只有岁安,可岁安只是女儿。”
阮舒月一愣,不明白元怿所述何意。就听她幽幽续道:“我是女子,但却必须要锢身于男子身份之下方能施展抱负,我这一世何功何过,后世史书如何攥写,我也是承袭王孙,帝王龙子。”
元怿说着,想到陶依曾同她讲过的天下为公,盛世平等,她不得不说,即使是陶依一梦,但听来却让人无限神往。
“我不愿岁安再女扮男装充作皇子战兢度日,我自幼入宗学以皇子王孙课业教习,我同众家兄弟男儿一起,文策武功从未落人之后,今日朕亦有信心做中兴守成之明君。若女子可走出一室一家,开阔眼界见识山河,如男子一般教习开化,又是否真不如男子?”
阮舒月讶然望向元怿,半晌方才道:“陛下是想要,岁安她以女子之身?”君临天下?
“若她愿意。”元怿眸中星河滚烫,似隐着火光。
阮舒月讶然过后,在元怿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亦觉心口发烫。对啊,若女子能开化教习未必不如男子,她的元怿便是这般例子,就是自己,从小爷爷也说过,若是男儿当是致仕做官之才。
可是…“岁安,她会愿意吗?”
元怿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灯烛,“若她不愿我自不勉强,但我想,她会愿意的。”
阮舒月见元怿如此笃定,不由握住她的手,她脑海里亦思绪翻滚,心绪随着元怿方才的话激荡起来。
“所以你才说启旦早晚都要除掉?”
“如今天下臣服自是无碍,但来日,我们膝下唯有岁安时,那些人可不会管启旦是谁的儿子,只要他是太/祖血脉,他便比我们的岁安更有资格。”
元怿见阮舒月似有不解,便继续道:“留着启旦,可帮岁安扫清来日之路的障碍。不理其废黜庶人的身份,不顾其难当大任的才智,只要他是男子便认为他才有资格荣登大宝,这样的臣子,怎能留得?”
阮舒月心头一跳,元怿竟算到了这一步。
“那安襄她们?”阮舒月不禁疑惑,安襄她们是否也是一招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