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禾晴一抬头,安襄心里便是一咯噔。她这小女儿被司马阔惯坏了,贯是口无遮拦无法无天。她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禾晴的小脑袋,扯出一个笑来:“晴儿乖,快给皇上请安。”她低下声音,轻声道:“这也是你的舅舅,同元恪舅舅是一样的,也是娘亲的弟弟。”
元怿眯起眼睛,随即摆手:“四姐,别让孩子见外了,这么冷的天,小小年纪跪来跪去做什么。”元怿说着,冲禾晴招招手:“晴儿,来。”
禾晴眨眨眼睛,当真走过去,接着脆生生唤了一句:“舅舅。”这一句喊得元怿一愣,就听身后安襄道:“禾晴!不得无礼。”
元怿将禾晴抱起,“无妨,孩子又没叫错,你方才不也说了吗,我也是她的舅舅。”
元怿并未看安襄的表情,而是点了下禾晴肉嘟嘟的小脸,禾晴眼睛瞪地大大的,似乎在观察这个新舅舅有什么不同。她盯着元怿仔细瞧了会儿,继而凑过去,在元怿的脸上啄了一口。
“吧唧。”这一下在场之人属实都没想到,倒是元怿,望着禾晴微笑道:“晴儿多大了?”
“四岁了。”
“四岁了,还能好好玩耍两年,等过两年入了宗学,就要好好读书了。晴儿喜欢读书吗?”
禾晴几乎不假思索地摇头,元怿又笑:“那晴儿喜欢什么?”
“我喜欢,投壶!”
元怿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小女娃,随即笑开:“哈哈哈!果然是我们郎家的女儿,将来当是要像陶依一般,不爱红装爱武装咯。”
安襄那本要安放下来的心在听到陶依的名字时瞬间提起,她颇有些紧张地看过去,见元怿笑容开怀,并不像忧愁怀虑什么,遂又稍稍安心。
初春天寒,安襄唤来乳娘,将一双儿女带进殿,元怿又屏退了左右宫人,一时之间便只剩二人立于春晖堂前。
“春日到了,这剑兰也要开花了。”两人沉默半晌,还是安襄先开的口。
元怿看了一眼她院中那几盆剑兰,剑兰寓有怀念帮扶之意,在黎朝常为兄弟相赠之花。她并不记得这些花是不是本来在春晖堂里就有的。
“四姐,我想知道,我阿姐在哪?”郎延拓将她全家都葬于宗室一处偏僻陵墓,而这次元怿迁陵时,却独独不见云卿的棺木尸骨。
“云卿?”安襄不明所以,“她不是同五叔一起葬在宗陵之中吗?”
“迁墓之时才发现,我阿姐的陵墓,是一处衣冠冢。”
“怎会是衣冠冢?”安襄蹙眉,似在回忆当年之事。“我当时正有身孕,并未得知云卿已去,后来知晓这事时,云卿已然下葬了,我虽难过但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每逢年节前去祭拜。”
元怿看了看她,这话她相信,她去祭拜时,她全家的陵墓都干净整洁,看得出来是有人在照料的。郎延拓是肯定不会这么好心,能想着她们家,并且还敢祭拜的,想来也只有安襄了。或许,还有一个人。
“那年三王之事刚出,我同元恪跪在乾阳宫外,只想着能保你们一条生路。稚子何辜啊,我们兄弟姐妹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看到你今日平安无恙,我心里当真慰藉。”
元怿深吸一口气:“安葬的事,当年是元恪负责的吧。”
“是。”安襄颔首,“元恪当时已经被父亲斥责贬黜,却仍旧求了这个差事。有时候我想,这个孩子可真不像我们的父亲。”
“父子兄弟,一脉血亲,也未必相同。我们的父亲,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皇上。”安襄突然转过身,跪在元怿面前,“请您开恩,放过元恪吧。”
元怿看着跪在面前的安襄,良久方才道:“你和元慎才是同胞的兄妹,为何却只为元恪求情?”
安襄闭了闭眼,努力将眼泪忍回,抬起头:“若我为元慎求情,你可会放他一条生路?”
元怿不语,先不说元慎同她的关系,但说其人,即为郎延拓嫡长子又是属意的太子人选,若放过他,定是后患无穷,郎元慎可不是个肯屈居人下老实安分的主。
“四姐从前,可不会这样同我说话。”
“君臣有别,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即为臣子,当忠心于皇上。”有泪从她脸上滑落,“我是如此,元恪亦是如此,我想元慎也会认命。”她俯身叩首:“求皇上将他们废黜贬为庶人,发落去沉塘坞也好,边关也罢,只求能留他们一条性命。”
元怿抬起头望向天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终于回到了这里,将曾经的仇人打杀殆尽,可是为什么她现在的心里竟没有一丝畅快?
“泰王的家眷,我从沉塘坞接回来了。伯母病逝,六姐还活着,可已然形销骨立不成模样,还撑着一口气就是因着要抚养元怀的遗女。这么多年我听闻你也私下派人照拂过一二,空了的时候就去看看她们吧,六姐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