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姝只是摇头,车舆内又是一片悄然无声。
她心口发酸,双眸只愣愣凝着荷包——这里头原有一枚平安符,昨夜被她紧张、担忧地塞魏召南怀里。他也许不会知晓,那一刻她多祈盼他平安顺遂。倘若她懂功夫,她真的会选择陪他一起走。
喻姝半凝着眼眸,已然湿润成片。可她不想掉珠子,尤还是在外人跟前。
她紧紧合着眼,只觉脑袋昏沉疼痛,在马车颠簸中,就这样半梦半醒又睡了一觉。
这一觉再没有梦,是一片空寂旷古的黑暗。她不知在黑暗里走了多久,又好像不愿醒来,心想这趟西北或许只是她做的一场很长的梦,或许她还在汴京城里。或许是三四月,满城的春色......
等到她再次有意识,惺惺忪忪地睁开眼事,四周已经暗得看不清。她撑着胳膊起来,觉得累极了,就好似许久没进食一样。
不过她躺的却不是营帐里低矮的垫絮,而是木头床榻。屋内焚烧的暖香让喻姝稍稍一怔......原来还是在汴京么?我是做了个很长的梦么?
喻姝急着下榻,像是要求证什么似的,不料双腿无力,倒是跌在地上。外头的侍女听到动静,忙推门进屋,掺了她一把,扶她坐榻上。
侍女又点了灯,屋内逐渐亮堂了。
喻姝眨了眨眼睛,大吃一惊。她不再住营帐里,而是一间屋子,古朴雅致,可眼前的侍女却极为面生。
她不禁问道:“你是王府新来的吗?我从前怎么没见过。”
那侍女却笑了笑,“夫人,这里是安西都护府,您睡了一天一夜。盛王殿下正与齐都护议事呢。殿下吩咐奴婢看着点动静,奴婢这就去通传!”
都护府?
喻姝想起,大周自开国,便延续了旧朝之制,在西北设立安西都护府,置都护、副都护、长史、司马等职,掌管边塞。
原来不是梦,他们还是在西北。
见小侍女要出门叫人,她不知为何,却下意识地拉住。
一时之间竟是无话,喻姝想了半晌,才道:“不急不急,殿下正是议要紧事,等他议完了再来。”
“那奴婢弄些吃的来。”
屋里又没有人了,一片寂静。
里间有盆舆和湿布,不过水是冷的。喻姝拖着步子走到架台,用冷水净了把脸,登时清醒许多。
喻姝轻轻叹了口气,又或许,她能活着已是最大的幸事,是不是?
没一会儿,侍女便将晚膳送了来。
喻姝吃过一碗小粥后,又觉得脑子昏昏沉沉。可明明她才刚醒,这会子竟又想睡了。
她回到里间,灭了两盏烛火,只留床边微淡的一盏。
她坐上床,掀开被褥刚要躺下,便听到屋门被推开,有人匆匆进来了。
那人衣袍沾着灰,像是风尘仆仆归来。素来精神焕发的脸,如今却有些疲态,眼睑有淡淡的青痕。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坐到床榻边,将她搂进了怀里。
——那晚夜色苍茫,弘泰从后头草原追来时,魏召南正欲过约塞河。他做了一个这辈子最难的抉择,一头是身中埋伏,有性命之危的卢赛飞,一头是手无缚鸡之力,等他回头的喻姝。
他往前跨一步,满眼却是她身陷火光,绝望地等他;可他往后退一步,却是累累白骨,抚养他的常姑姑被暴|虐致死,鄯王在他身上砸下的每一鞭,和他无比渴望的高权。
这二十年,他活得太痛苦了,痛苦到支撑他活下去的只有恨意,他太想要权势了,能够操纵一切的权力。
他最终迈上了救卢赛飞的路。
可是他拼死救完卢赛飞,就想起了她。
他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怕,当年鄯王把入骨的长针刺进他血肉时,他都没这样怕过。他怕弘泰救不了她,让她葬身火海。
他又拼了命往回赶。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来不及了,可他又盼着上天能够眷顾一回,让她活着,只当补偿他的二十年。
他一天一夜没阖过眼,终于赶回了草原。当看见她在马车里昏睡时,魏召南又惊又险。他忙翻看她身上的伤,胳膊上有刀伤,腿上也有几处,血淋淋的,看得他心头酸楚。
他们的营帐被烧,连他的亲兵也重伤了好几个。
此地待不住,他们一行人便向东行,往边陲城郊的安西都护府而去。
一整天了,她还是没醒来。
他不知道夫人为何醒不来,急得如热锅虫蚁。明明都护府的大夫瞧过,说无碍,他又进城里找了数十个来,非要再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