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喻姝知道,皇帝要的使臣,既须彰显天家威严,又要防被吉鲁扣押而威胁大周命脉,所以才遣出他最不在意的儿子。
这一趟谈和,魏召南避不开的。
她只能企盼吉鲁是真想谈和来的。
喻姝倏地起身,从褥头翻来一只秋香色荷包。
她递给魏召南:“这里头有枚平安符,小时候舅母替我从庙里求的。殿下带着吧,灵不灵不知晓,只为求一个心安。”
说罢,她又低声:“妾希望殿下顺遂。”
“必然是灵的。”
魏召南淡笑把人揽进怀中,“我夫人平平安安十几年,怎会不灵?既然为求一个心安,我便带上。夫人勿怕,我定会回来。”
魏召南说完,手摸上怀里人的脸,却被她反握住。
“好。若殿下归来,我们回汴京,此后好好过日子。”
她的头闷在怀里,声音十分小,他却听得格外清楚。魏召南的心撞了撞,却在想,是回家么?
她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他想要她和孩子。
他觉得这仿佛是二十年来,自己尝过最大的甜头。
翌日一大清早,连日头都没出,魏召南和章隅,以及四十来亲卫同往军营。
喻姝醒来时枕边空空。
她摸了摸微陷处的余热,怔了好一会儿,头一回清晰意识到那种言不出的情愫。
她大概知晓,早上魏召南找到军营后,会在傍晚越过约塞河,入狄戎地界。
喻姝就这样等了两日,心下总是不安。
她盼着魏召南平安,有时又想,他会不会真回不来?
他不受皇帝宠爱,皇帝不重视他的性命。做使臣去王庭,皇帝必是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才决定遣他。
若真有个好歹,皇帝不会出手救他的。
喻姝时常神思游离。
有时走出主帐,却能一个人怔怔站许久。久到弘泰都忍不住提醒:“夫人还是吃些?这几日吃得少,水也不怎么喝,没等殿下回来人都形销骨立了。”
头一夜她很难睡下。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索性披斗篷,去帐外吹了大半宿的风。
最后她倚靠木桩,竟在拂原而过的风声里睡着了。
很快喻姝发现,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干磋磨是无用的。
她可以焦急不安地整日等待,但饭得吃,觉要睡,否则一整日神思是要倦惫的。
喻姝又调了一种浓香,为了强迫自己安睡。
十七偶尔还会入帐说会儿话。
喻姝撑着下巴说,
讲些有意思的事,分分心神罢。
十七是个白脸太监,打小在宫里长大,宫外的日子早记不得了。他说,那奴才为夫人讲些宫里的。
他说起了鄯王自小做霸王的事,如何横行宫闱。
喻姝忽然问:“这些年你一直伺候殿下吗?”
十七笑说是,他跟了魏召南有十年。
喻姝想了想:“我想听殿下的事。”
营帐里的安神香越燃越重,浓得她昏昏入睡。
喻姝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之时只见帐内光线黯淡,竟一时困惑,不知这是未出日头的清晨,还是日头初下的黄昏?
她仍觉有些累,想,要不再睡一会儿吧。
刚要闭眼,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呼:“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
喻姝忙挣起,套了件外裳便钻出主帐,果然看见魏召南从马背翻身而下。
不仅是他归来,他身后还有亲信随从,一人不少。
原来,这个时候是黄昏。
残阳如血,大喇喇映着草原。
“我便说夫人的平安符管用。”
魏召南笑着朝她走来,逆着黄昏,一抹晚霞落在他眉梢间,金光潋滟。
他很自然地去拉她的手,将一枚青鸟花样的平安符按在她掌心。
“如今完毕归赵。”
喻姝很不争气的双眸泛湿了。
“怎么掉泪了?”魏召南又笑她。
他总爱笑她,笑她脸皮薄,笑她小女子,可没有一点是错的,他的夫人还真就是这样。
这一晚喻姝睡得难得安心。
就寝之前,魏召南坐在榻边,揽她在怀里说:“我本是备了刀剑在身,那吉鲁可汗倒还真是与我谈和,有歌舞酒菜。夜里我宿在王宫,其实睡得并不安稳,总怕有人来杀我。怕我一阖眼,一松懈,就死在睡梦里。我就这样过了两日,他们最后倒是和和气气送我回来。”
“那谈和都谈妥了?”
喻姝想起他们原先要的七十万岁币,问还是如此吗?
“吉鲁的主力不在襄城,我们也只是重新拿回襄城。吉鲁这两年朝各部招兵买马,下重金养兵,更别说年初换了个新可汗,若要认真打起来,大周胜算也只有六成。以往年年都是他们向大周朝贡,这两年突然作罢。官家说不想见到流血漂橹,他们若要岁币,最多议个二十万,布帛绸缎另论。这一项我才说出,王庭竟轻而易举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