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哪儿了?
苏织儿心下不安地厉害,但也只能安慰自己萧煜或许只是去茅房了。
可在炕上静等了一会儿,她实在有些耐不住,也不管自己没穿棉袄,趿着鞋急匆匆出了屋。
然方才打开外间灶房的门,她便见一人正慢着步子从院外走进来。
那一瘸一拐的步态,不是她那夫君又是谁!
她扶着门框的手微微攥紧,眼见萧煜快要入屋,才迎上前问道:“夫君,你……去哪儿了?”
她清晰地看见他是从破庙的方向回来的,可她不敢问,他是不是夜半醒来发现她不在,出去寻她了,可有寻到她,又是否瞧见她和那方升待在一块儿……
苏织儿既忐忑又害怕,然借着外头不甚清亮的月色抬眸看去,却发现眼前的男人双眸猩红,额上布了一层密密的冷汗,他紧蹙着眉头,呼吸急促凌乱,似乎很是痛苦难受。
“你发病了?”苏织儿面露担忧,下意识想靠近他,却被他快一步避开了。
他垂眸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那异常冰冷,不掺一丝温度的眼神令苏织儿骤然脊背一凉。
然他什么都没有说,只缓缓收回视线,拖着瘸腿入了内间。
苏织儿在原地怔忪了片刻,亦跟了进去,才一入内,便见一物被骤然抛来,她下意识伸手去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新婚那夜他自她那条红棉裙上撕下的碎布条。
这东西她没舍得丢,想着总会有用,便一直塞在炕桌底下。
但这时候给她这个……
苏织儿抬首看向萧煜,不待询问,便听他略有些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
“若怕的话,将我绑了吧。”
看着他风轻云淡地说出这话,没有一丝勉强,没有一丝抗拒,似乎觉得理所当然,苏织儿如鲠在喉,只觉分外难受。
想起新婚第二日,他那解开束缚后被布条磨得通红的手腕,苏织儿沉吟片刻,却是利落地收拢手中的红绳,摇头道:“不必绑了,绑着会很难受吧,你本就已经很难受了……”
她默了默,旋即冲他莞尔一笑,“我不怕,我相信你不会伤我的……”
听着她格外坚定的语气,萧煜眸光倏然变得意味不明起来,须臾,他骤然俯身靠近眼前的女子,便见她瞳孔一缩,身子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萧煜低眸瞥了眼她因着紧张下意识攥紧衣角的手,薄唇微抿,泛起似有若无的笑。
明明很害怕,却还要撒谎说出这种话。
他有时实在分不清她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就像她在破庙中对那方升说的话一样。
说什么他是个很好的人……
萧煜也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
明明从一开始就不想在乎这个女子,也在尽力淡漠疏离她,却总不得不与她生出牵扯,最后竟忍不住可笑地帮她出手,替她教训起了那个衣冠禽兽。
他凝视着身前娇娇小小的女子,末了,只冷漠地丢下一句,“不绑就罢了,只是若夜半被我活生生掐死,也莫要后悔……”
说罢,便掀开棉被,如往常一般背对着她在炕上躺下。
苏织儿轻咬着下唇,纵然嘴上那么说,但心底到底是害怕的。
她也不知,他到底生得什么怪病,每隔半个多月就发作一回,不仅瞳孔泛红,整个人也变得冰冷凶残,散发着浓重的杀意,令人不敢靠近。
可虽得这病吓人,然这么久以来,他从未真正做出过伤害她的事,故而苏织儿相信,今夜当也一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便也紧跟着上炕睡下了,纵然躺着,但苏织儿始终吊着半颗心没敢睡熟,到底是警惕着。
然她不知,始终在警惕的不只是她,炕上的另一人,虽始终静默无声,但却是满头大汗,大掌几欲将底下的被褥撕碎,他不仅在抵抗着流窜到四肢百骸的剧痛,同样也在竭尽全力拼命维持着自己的理智,不让自己变成凶残可怖的野兽。
萧煜不是没有试图抵挡过毒发,但从前几乎没有成功过,除非晕厥,一般到最后意识都会不受控地被短暂吞没一段时间,那时候的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不知会做出什么,才会让苏织儿绑了自己。
而这一回,也不知为何,朦朦胧胧间萧煜竟硬生生撑到了天边吐白,稀薄的光亮照在萧煜眼皮上时,他终有些坚持不住,松懈的一刻眼前发黑,随即彻底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然大亮,有诱人的肉香气透过草帘缝隙飘进来,萧煜慢腾腾坐起身子,活动着酸痛的脖颈四肢,试图让自己从昨日的毒发中逐渐缓过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