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在前堂坐定后,范奕才站在他身侧毕恭毕敬道:“殿下,微臣得了消息,前来迎接您的人马约摸午后便会抵达。”
“嗯。”
听萧煜低低应声罢,范奕看向他脖颈上已然干涸的伤口,蹙了蹙眉,“殿下您的伤……可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无妨,小伤罢了。”萧煜声音低沉平淡,旋即眼皮微抬,看向范奕道,“我杀了一个人,那草屋也教我烧了。后续之事你便替我处置吧……”
言至此,他沉默了片刻,方才接着道:“往后,兆麟村便再无周煜此人。”
眼见他轻描淡写地说出杀了人这话,范奕顿觉后背一阵阵发凉,不过,他还是多嘴问了一句,“殿下,那人是……”
“来杀我的,只反教我给杀了。”萧煜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似在说一件没什么了不起的事一般,随即又道,“你再帮我寻一个叫赵睦的大夫,他就住在韦家,我要带他一道进京去。”
“是。”
虽不知萧煜用意,但范奕仍是恭敬应下,紧接着便听那低沉浑厚的嗓音又淡淡道:“关于那科举舞弊一案,将你知道的和那些证据尽数告诉我吧。”
听得此言,范奕猛然抬头,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去,心下顿时激动难抑,一时间连嗓音里都透出几分颤,“是,殿下……”
他定睛看向萧煜,便见他端坐在那厢,举手投足间透出令人难以忽视的矜贵威仪,一如他昔日记忆中的模样。
然很快,范奕唇角的笑意淡下去,眉宇间笼上似有若无的担忧。
因他发觉,与此同时,这位六皇子殿下的眼神冷得可怕,薄唇紧抿着,周身上下竟无一丝生气,神色阴沉沉直教人头皮发麻。
与先前和苏织儿相处时那温润且平易近人的模样截然不同。
范奕垂了垂眼眸,一时竟不知,他做的选择究竟是不是对的。
而且若这位殿下将来知晓真相,知道是他设局逼走了苏织儿,他的下场定然惨烈。
范奕捏了捏拳,强行抑制住心底涌上的俱意,眸色坚定了几分。
然无论如何,事已至此,已容不得他反悔。
何况,一切正朝着他希望的方向顺利发展着。
*
那日,范奕为苏织儿叫的马车将她带离沥宁后,苏织儿便寻了个就近的当铺,当了方升那块玉佩,换了些碎银两和铜钱。
她生活在沥宁十余年,从未离开过那里,这还是她头一回远行,且还是孤身一人。
女子在外危险的道理,苏织儿自然晓得,故而她还特意去香粉铺子买了些脂粉,将脸抹黑了些,还在上头额头鼻尖点了不少难看的麻子。
再用麻布盖住脸,遮住容颜,沿途边同人打听边往西面的禹葵而去。
她一个弱女子,也没什么防身的本事,不敢轻易露财怕教人盯上,因而那几两黄金她虽带出来了却没始终使过,最多敢用些碎银和铜钱。
正常而言,自沥宁一路向西,若搭车的话,最快十日便能抵达禹葵。
可不知怎的,打启程后,苏织儿的身子一直隐隐有些不适,倒也不能说有多难受,只格外疲乏没有气力,没走几步便觉累得厉害。
如此这般,苏织儿也不能强撑,只得一路走走停停,行得极慢,直过了大半个月,才终于到达了禹葵县城几十里开外,快的话再过两日便就能进城。
大澂幅员辽阔,自南至北,从西到东,可谓气候风景各异,不同于沥宁的群山环绕,终年风雪不息的极寒天气,几乎处在大澂最西端的禹葵虽离沥宁虽算不得太远,但却是一片荒漠戈壁,沙尘漫天,不少地方都是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
离禹葵越近,苏织儿心下便越是惴惴。
她贸然来到此处,其实也不知如何能见到她的祖母和叔父。他们如今身在牢中,她总不能跑去县衙说要见人吧。
虽有些心事重重,但眼见天暗下来,苏织儿还是忙寻了个附近的客栈落脚。
她可不敢在这般荒郊野外露宿。
她拿出一钱银子,要了间稍好些的客房歇息,还顺带要了碗面吃。
她倒不觉得饿,反是一点胃口也无,可今日才吃了一顿,无论如何都是得吃些的,不然哪来的气力继续赶路。
苏织儿才在大堂随意寻了个空位置坐下,一旁恰好上了盘羊肉。
和他们那厢不同,此地百姓多以畜牧为生,故而常以牛羊为食,因非用于耕作,官府也不干涉,便算默认可食。
伙计端着那盘羊肉自她身侧而过时,那股淡淡的膻味不由得钻入苏织儿的鼻尖,也不知是不是腹中空了太久,肠胃不适,一瞬间,苏织儿只觉胃里翻江倒海地一阵,待她欲捂唇掩盖之时已然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