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命人上了茶水, 便迫不及待将此事告知给这位六殿下,“……听闻是因着陛下近日染疾,病中脆弱再加上年关将至, 就不免念起了殿下的好,这才下旨赦免殿下了您,还遣了人年后护送殿下回京呢。这圣旨先一步送达,迎接殿下的人被风雪困在了半途, 但想必再过几日便能抵达,这下,殿下您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范奕激动地道了许多,是真心替萧煜欢喜。
就当他以为听到这个消息的萧煜定也会同自己一样喜不自胜时, 却见他静坐在那把太师椅上,剑眉深蹙,神色凝重。
范奕有些诧异,少顷,忍不住问道:“殿下不高兴吗?回到京城便意味着您有机会替自己平冤, 难道不好吗?”
萧煜薄唇抿了抿,沉默片刻, 倏然抬首看向范奕,“若我回了京城,那苏织儿呢?”
范奕闻言稍愣了一下,不想萧煜首先关切的不是自己的前程,而是一个女子。
苏织儿!
又是这个苏织儿!
他面色登时难看了几分,但想了想,还是顺着萧煜的心意答:“殿下既与她成了亲,还写了婚契,便是正正经经的夫妻,殿下若还想要她,带她一道回去也无不可……”
“可她适应得了京城的生活吗?还有她的身份……”萧煜垂眸兀自喃喃道。
苏织儿固然有些小聪明,然京城水深,尔虞我诈,明争暗斗,那些人哪是自小长在兆麟村的苏织儿对付得了的。
更棘手的是她的身份,他蓦然回到京城,一时间定会受众人瞩目,若被人发现苏织儿其实是那叛将苏岷之女,她当会如何,假如她因此获罪,以他如今的能力真的能保护得了她吗。
看着萧煜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范奕心下陡然生出几分愠怒。
“殿下这般犹豫,难不成是想抗旨吗?”
萧煜闻言看向他,一字一句认真道:“若我告诉你,我真有这般想法呢?”
范奕闻言双眸微张,一瞬间只觉得萧煜根本就是疯了,就为了那个苏织儿,就为了一个女子,他竟宁愿留在这苦寒的沥宁,也不愿回京去。
然想法终归是想法,萧煜很清楚,抗旨的下场会有多严重,他站起身,轻描淡写道:“我不过随口一说,送我回去吧,今日过年,她还在家中等我。”
范奕垂在袖中的手握紧成拳,少顷,方才缓缓松开,恭敬地应了声“是”。
临近午时,萧煜才坐着马车自县城回了家。
今日过年,虽得村中多数人家都清贫,但这般日子,都穿上了家中最新的衣裳,端出了最好的饭菜。
萧煜放眼望去,便见屋顶间炊烟袅袅,小道上尽是孩子的追逐欢笑声,一片喜气洋洋。
他推开柴门,走进院中,便见苏织儿正站在木墩子上往门狂上费力地贴横批。
他抿唇笑了笑,默默行至她跟前,踮脚轻轻松松帮她将快要掉下来的一边重新按了回去。
苏织儿转头看向他,不由得喜笑颜开,“夫君,你回来了!”
“嗯。”
萧煜将苏织儿自木墩上抱下来,看了眼她已独自贴好的春联,抬手在她鼻尖点了点头,“不是说好等我回来再贴吗,就这般等不及了?”
“我也不知你何时才会回来,闲来无事,便自已贴了。”苏织儿退了几步,欣赏着那副萧煜亲手写的对联,不由得赞叹道,“我夫君的字可真好看!”
“对了,夫君,你吃午食了没有,我还特意给你留着呢。”
见萧煜摇头,苏织儿忙将他拉进屋内,将温在锅里的米饭和饭菜盛出来,搁在了炕桌上。
“我本以为你会在县城吃过午食再回来的,但又怕你没吃,便一直给你留着。”苏织儿托腮看着萧煜慢条斯理地吃着,还指着其中一道菜同他道,“这腊肉还是自个儿熏的,你尝尝,不过我总觉得还差些时候,再过几日恐是更有滋味些……”
萧煜侧眸看向苏织儿,静静听她说着,唇角泛起似有若无的笑。
这样平静无波的日子于他而言太过美好,使得他对于回京一事兴致缺缺。
在外人眼中,是他父皇隆恩,还肯让他回到京城,可他自觉好似个被牵了线的傀儡,无论被流放还是如今被召回,都只能听凭他人摆弄。
且以他如今的模样,就算回去也不过是为人耻笑。更何况除却宫中对他尚有养育之恩的淑妃和他那皇弟小十一,他对那个天子脚下的繁华之都几乎毫无留恋。
可圣旨已下,他不得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