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一线,月渐东升。
白桃捧着瓷碗好奇地问身边的程寺:“你们御卫营里都教些什么?不会还有捕鱼这一项吧。”
程寺抬起头想了想,开口道:“不可说。”
御卫营相关的事属于机密,不可对外。
白桃有些遗憾,啜了一口鱼汤,改问道:“那在进入御卫营之前呢?”
程寺再度陷入沉默,明显是在回想过去的事。
也不知道他们御卫营的人是不是都记性不好,回想以前的事情总是很慢。
他一旦在想东西,端着瓷碗的动作便僵在空中,犹如一座塑像。
少年时的记忆纷纷涌入,他听见了主人粗粝的怒骂,长鞭再次打在身上,程寺不由得手下一抖。
“洒了!”
白桃惊呼一声,连忙将程寺拉到身边来。程寺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一见弄洒了汤,有些心疼又有些内疚。
“好了,我不问了。”白桃嘟囔着。
少女走到一旁,默默地喝鱼汤。她不说话,整个船只都安静下来,就连咀嚼的声音也是极其轻微的。
过了一会儿,白桃看见一个身影近前。
“小姐。”
程寺手中捧着一个海碗,里面呈着一尾鱼,鱼尾处的金黄色鳞片已经黯淡,浓白的鱼汤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这是今日她发现的那条鱼,被抓进鱼篓之后她就再没见过。
程寺帮她记着,还特地把鱼盛到她的面前。
少女眼里浸着笑意,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谢谢。”
鱼肉肥美,汤汁浓郁,程寺站在她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用筷子将这条鱼翻来覆去,脸上没有任何别的神情,只是认真,好像在看一出戏、一本书、一卷画。
白桃高高兴兴地啜着鱼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程寺他不擅长说话,是在用这个方法让她高兴。
明月高悬,夜空晴朗。
如星的烛火在宫墙的一角点起,从大门涌入,不到半个时辰便如同潮水一般侵灌整个宫城。
箭矢犹如流星坠落,短暂的平静之后,女人的尖叫声从承明殿中传来。
“好啊,我的好儿子——”
皇帝身上的龙袍松松垮垮,显然是刚才匆匆披上。沈寿已年近四旬,因为动怒而没喘上气来。
沈寿的眉毛拧成一线,看着面前的青年,胸腔中积蓄的怒意终于爆发:“谋逆……你这是谋逆!”
龙床帐外,沈宴清一身玄衣铁甲,气宇轩昂。
他不言语,只是走到一旁。
女子瑟瑟发抖,恨不得将脑袋埋到地里去。好不容易通过贿赂公公而得来的侍寝之夜,还不曾大展身手,美梦变成噩梦。
忽然间,她听见一个清冽的嗓音。
“不曾见过你,你是哪一宫的人?”
女子原本惊惧到了极点,然而这问话的声音太过好听,抚平了她心底的情绪。
坐在一旁的沈寿一时惊异,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问这个?
“妾是储秀宫秀女,初次侍寝,贵人没见过也是应当……”
女子还未说完,冷剑便架在她的肩头,一缕保养得乌黑透亮的头发飘落地面,女子吓得身躯一震,腿脚都软了。
“今夜是本殿和陛下之间的事,你什么也没见到。”
青年清语气温和,冷剑却不近人情地贴近女子脆弱的脖颈。
“明白吗?”
“明白,明白!”女子心底涌上巨大的欣喜,口中连续喃喃着“明白”二字。
长剑从她的肩头移开,女子跌跌撞撞地从侧门离开。
沈宴清转过头来回望着沈寿,笑道:“父皇,您看我对您的妃嫔好吗?”
沈寿勃然变色,大怒道:“逆子!”
“朕是看在你一片孝心,你母后苦苦请求,才准许你回京!”沈寿痛心疾首,缓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来人,把二殿下抓起来关进大牢!”
过了一会儿,沈寿才发现,平日在身边的小太监不见了。
在召寝的时候,他便对外吩咐,没有允许不许进来,与后妃的那些乐事,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禁军!李廷先!人呢!”
皇帝嘶吼了几个人名,半晌无人回应,一众黑甲铁骑静默地看着他,犹如在看一个生气的孩童。
到现在,皇帝终于知道自己落入了什么样的境地。
他儿要谋反,应该早就把外面的这些护卫以及今夜的禁军清扫了。
“私会群臣,积蓄府兵,与后妃通奸,意图谋权篡位。”沈宴清语气不紧不慢,“这是您,曾经为儿臣定下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