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是公司部副总何康,王茹私底下称他为“笑面虎”。
“你们公司部的客户跟我们营业部有什么关系,不去不去,钞车还没来。”
“李行点名道姓要你们去,不去我怎么交代,车停外面了,一会送完钞上车就走。”何康继续乐呵呵陪笑脸。
“点谁的名道谁的姓了?”
“这……”何康面露尴尬,瞥一眼一直坐旁边的章若卿。
“就知道你们专打小姑娘注意。”王茹骂道。
“没有没有,”这大帽子何康可不敢顶,“点了您的名,您就别难为我了,这大客户拿下来您部门的存款绩效我们部门的年终奖不就有着落了,互惠互利。”
谁都知道饭局不去是不可能的,可谁也都不愿意平白无故挨一顿酒,总要卖卖关子让自己多少好受些。
关上闸门落下锁的章若卿和王茹一人吃了一粒护肝片,挂上笑脸上了车。
章若卿走进包厢,看见圆桌上立着的“行酒令”时,脑海中突然闪过章淑嘉那张常年严肃堪称教导主任标准的脸。
如果眼高于顶刚直不阿的章淑嘉女士知道,自己的工作除了面对形形色色来往不绝的客户,还要在酒桌上斗智斗勇以求全身而退,不知该做何感想。
却在下一秒看见窗前站着的男人转过身,那张脸突然将章淑嘉的脸挤掉,像是从记忆深处跑出来占满她脑海,也同时为她回放起章淑嘉那句名言“苍蝇蚊子天才地久”。
她突然想起来眼前的人是章淑嘉口中那只苍蝇,不对,应该是蚊子。
灰蓝色西裤包裹住的那双腿,笔直修长,可不更像是只蚊子。
第2章 行花都要去相亲,那我去就更不稀奇了
前一阵子,章若卿独自逛超市,惊喜地发现她居住的十八线小城竟然开始售卖鳄梨。
一颗颗油绿微带点皱的绿色果实被放置在黑色托盘,外包一层晶亮薄膜,远远望去娇羞又矜贵,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推车走过去,毫不犹豫拿起一盒,经过身旁一群赶来捡漏的阿姨们。她们议论这圆不圆方不方,长不长短不短,不知是水果还是蔬菜的不明生物,询问店员如果这果子也半价,她们乐意尝尝鲜。
“不打折,”店员的声音似乎也沾染点拒人于千里之外,“进口的新品。”
等隔了一周,章若卿再去的时候,发现单独辟出来摆放鳄梨的摊位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堆成山的水萝卜。
“本地产,包甜,买一斤赠送一颗鳄梨”
大大的红字促销信息看得她眼晕,见她驻足摊位前,店员好心推销,也没有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
回到家里,当她将鳄梨和水萝卜摆在眼前,怎么都是别扭。
不信邪的她对半切开鳄梨,拌进酸奶,撒上麦片,挖出一勺送进嘴里。
不对,搭配水萝卜廉价促销的鳄梨,味道怎么都不对。
她想,需要插入牙签水培到生根发芽悉心照顾的鳄梨,和随处可见沙土里长出来的水萝卜,如果没有同时出现在这十八线小城的超市里,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绑在一起的。
可它们能有什么区别?喉管,胃,小肠,大肠里面轮转一圈出来,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然而在学校的时候,她就是那只格格不入的鳄梨,或者说章淑嘉觉得她是那只鳄梨。
要说青葱岁月有什么遗憾,章若卿会列举出很多,比如没有早恋,没有光明正大喜欢过一个人,没有真诚地对别人的真心报之以感谢,还有就是教导主任章淑嘉是她的妈妈。
中学的时候有一阵子青春疼痛文学在女生当中风靡,上课躲在书桌底下看,下课了三三两两讨论剧情,查起字典将一个个稀奇的大牌单词记下来,如果学英文的时候有半分这精神头,英语老师做梦都会笑醒。
然而章若卿一直没能有机会参与其中,每次她经过,前一秒还热烈的讨论下一秒就消失,一双双眼睛瞥过来飞回去,那表情现在回想起来像看在大庭广众之下没带口罩又咳嗽的人,恨不得立刻将她隔离起来,以防秘密传进教导主任耳朵里。
她其实也很想看的,可她只能是想想而已。
她的书柜里,除了教材教辅再无别物。就连寒暑假,她申请看的课外书都是章淑嘉帮她从学校图书馆借的,《甘地自传》、《钢铁是怎么炼成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所以,她的议论文总是写得很好,年年看同样的书,名人例子手到擒来。
直到上大学的时候,天高皇帝远,她才开始恶补以前落下的“功课”,在读到张爱玲的《第二炉香》里,“蜜秋儿太太一向穿惯了黑,她的个性里大量吸入了一般守礼谨严的寡妇们的黑沉沉的气氛,即便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总似乎是一身黑”, “蜜秋儿太太的家教非常严明,即使女儿读的报纸,她也要检查过才给女儿看”,她心生一阵悲凉,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