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菖蒲似被触动,悄然放下车帘,犹豫片刻,道:“公主,奴婢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晏凌正靠着弹枕闭目养神,淡声:“你不是太子的人吗?本宫猜到你要说什么,可太子并不愿意本宫再同大楚有什么牵扯。”
菖蒲面露难色:“奴婢的确是太子的人,但……奴婢家乡也有个妹妹。”
晏凌一声不吭,可菖蒲知道她这是允许自己说下去,组织好语句,轻声道:“奴婢自幼家贫,父亲去世的早,娘亲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养大,等奴婢到十岁,娘亲得了肺痨,眼见是活不成了。”
“妹妹那时才五岁,十分喜欢与奴婢在一起,娘亲忍痛之下决定把奴婢送来宫里,再把奴婢的卖身钱留给妹妹,找一户人家收养她。”
晏凌眼睫微微动了动:“然后呢?”
“妹妹不愿和奴婢分开,奴婢就故意打她骂她,她果然伤了心,再不愿亲近奴婢,但是后来……”菖蒲擦擦眼角的水珠:“奴婢离开家乡那天早上,妹妹追了奴婢好长一截路,穿着草鞋的脚都给石子磕破了,流了好多血……”
晏凌依然闭着眼:“你妹妹现在如何了?”
“失散了,前几年家乡闹饥荒,很多人家都去外头避难,奴婢也失去了妹妹的音讯,一直没找着,也不知是死是活。”
晏凌叹气,缓慢地睁开眼,顿了顿,启唇:“其实本宫的用心跟你对妹妹的苦心是一样的。”
菖蒲用手帕拭净泪:“奴婢瞧着公主对晏姑娘并非完全无动于衷。”
“她还没及笄,万里迢迢来找本宫,本宫岂会不动容?就算没有大楚使团,估计她也会想别的法子来西秦。”
提起晏瑶,晏凌的脸上多了浅浅的笑意:“她很可爱,也很率真,本宫很喜欢她。”
“那为什么公主却要对晏姑娘表现得这么冷淡?”菖蒲望了眼马车外:“晏姑娘方才离开的时候频频回头,应该在期盼公主能叫住她。”
晏凌面上的笑宛若水中的云烟徐徐消散:“本宫不会再回大楚去了,她和本宫相处的越多,感情就越深,届时分离她只会越觉难过,既然如此,何必呢?”
菖蒲定定地看了晏凌一眼:“公主真善良。”
“呵,善良?”晏凌讽笑,眼神漾开复杂的况味:“这对目前的本宫而言,可不是什么褒义词,本宫当初就是太善良也太蠢,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恕奴婢多嘴,公主不愿和晏姑娘相认,那么您的父母呢?儿女承欢父母的膝下是血缘天性,公主当真能放得下?”
晏凌沉默了,眼中的光影凌乱涌动,良久,她重新倚回软枕,幽幽道:“本宫恨他们。”
这份恨,由来已久。
从小就在晏凌的心底播下了种子,因为苏眠的关系,晏凌可以用无数理由来压制。
当苏眠不再是她生母之后,那些压抑的恨意便如弹簧一样弹到了顶点。
她恨他们,不是他们弄错了孩子,而是他们从没把她当成一个需要疼惜的孩子对待。
那些儿时受过的辱骂、不公,在每个午夜梦回的时刻,都像牛头马面随时能把她魂魄勾走。
菖蒲察言观色,看出晏凌的神色不虞,越性儿转了话题,以手拢嘴:“公主,司小姐的口里被人光天化日地塞了牛粪,大伙儿都在猜是谁干的呢!当时就司小姐主仆站在那儿。”
晏凌听了这话,半分解气的喜色都没有,面颊反而笼上一层层刺骨的寒气。
到底是谁才能做出这种事,一个人的名字冷不防自脑子里冒出来。
晏凌太阳穴蓦然一跳,心里冷笑一声,她没再去想这事。
晏凌假寐了半个时辰,马车行到天门山附近,她却陡然挺身坐起,眼瞳微缩。
还没来得及开口,远方就有隆隆轰响滚滚而来。
第404章 山崩啦!
返程路线是贺兰徵划定的,他来回勘测过好几轮,所有不安全因素都被排除在外。
故而当有人大声喊“山崩啦”的时候,贺兰徵如遭雷击,紧跟着,他立刻勒住缰绳大喝身后的车队停止前行。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数块松垮的山石从头顶轰隆隆地滚下来,将地面砸出了无数个巨大的坑。
碎石飞溅,全都击中了躁动不安的马匹。
马匹吃痛,拉着车厢跑出老远,把车内人颠得七荤八素。
见此情景,人群顿时爆发了此起彼伏的哭喊,本来整齐划一的车队仿佛端午节用灯笼拼起的长龙赫然被撞散,龙首龙尾错落不齐。
贺兰徵环顾周遭,眼神一凛,拔出腰间长剑,大声喝令:“护驾!”
话音落下,就有一批手持兵刃的黑衣刺客扯着揽桥上垂挂的铁索从众人头顶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