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晏凌还落得个双腿残废的下场,倘若是慕容妤夫妻得知,还不晓得要怎么肝肠寸断。
晏瑶悲从中来,从小到大都没这样凄惨地哭过,哭着哭着,只觉手下的肌肤冰凉且僵硬。
她赫然一惊,放开晏凌起身,这才忽地发现,晏凌从始至终异常平静,除了脸色发白,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晏凌保持着纹丝不动的坐姿,双眼凝定在前方,面无表情,连呼吸也没乱过。
“阿姐……”晏瑶又担心又害怕,小心翼翼摇晃她的手臂:“你别吓我啊,阿姐,你怎么了?”
其实晏凌也很想知道自己怎么了。
这么大半天,她如坠五里云雾,根本辨不清自己的方向,耳畔有个声音一直在不断地鼓噪,好像说了个特别离奇的故事。
她耐着性子听了几句,是则婴孩被调包导致命途惊变的奇闻异事。
听着还挺有趣,编故事的人颇具奇思妙想。
熟料,听到最后,晏凌的脑子如塞进了一万只蜜蜂,嗡嗡响的嘈音令她脑仁剧烈地抽痛。
原来自己就是那故事的主角,于是那股久违的荒诞感又卷土重来,她像被一场暴烈的雪暴席卷到了漫无人烟的荒岛,海水随时能吞噬她,整个天地只剩下她一人无助而绝望。
她想笑,愣是笑不出来。
她想哭,眼泪早就在这些时日流干了。
窗外明盛的天光突然变得恁地刺眼,晏凌却感觉到了冷,连体内的血液都冻成了冰柱子,仿佛摘星台下那条奔腾不息的澜江全涌进了气管,在她心头肆虐成灾,一泻千里。
“阿姐?”
慽惶的女声在耳边像锤子敲打着太阳穴。
晏凌木然,艰难地动了动几乎凝固在眼眶的眼珠子,伸手去触碰几上的茶盏,茶碗就在手边,她却摩挲了很久才找到。
也不知是手太颤还是茶盏太重,她抖抖索索地抬起杯托,手蓦地一歪,茶盏砸在膝盖上,摔了个粉碎。
“阿姐!”晏瑶瞳孔骤缩,连忙帮晏凌擦拭。
菖蒲也听见动静跑了进来,看到晏凌惨白的脸色,悚然道:“公主,您怎么了?”
晏凌愣愣抬眸,没有焦距的眸子惨淡得犹如风雪来临前的深灰穹窿,她对着凉薄的空气喃喃:“现在是白天还是夜里?”
菖蒲一怔,脱口道:“是白日。”
“白日……”晏凌更恍惚了,双眸迷离,用虚弱气音道:“可本宫怎么觉得自己身在梦中呢?整个世界都在转,哦对了,本宫好疼,你帮着本宫找找,是哪儿疼……”
菖蒲眼神一紧:“公主哪里不舒服?”
晏凌茫然地摇摇头:“本宫也不知,你快帮我找找,我疼得厉害,好疼好疼啊。”
菖蒲顿时变了表情,仔仔细细地帮着她查找伤处,可是没有!
茶水凉了,根本不可能烫伤,晏凌好端端坐在屋子里,身上也没伤口。
“公主,您究竟哪儿伤着了?”
晏凌眨眨眼,眼尾勾出一点水色倒映眼瞳。
“哪儿疼呢?”她费力地思考,眼睛蓦然一亮,指着自己的胸口说:“这儿疼,这儿是哪儿?”
菖蒲怔怔。
晏瑶却泪如泉涌:“是阿姐的心。”
晏凌不解,嘴角氤氲着惨笑:“你看错了,我很早就被人挖了心。”
第384章 你真不想亲口叫她一声娘?
这听起来非常瘆人的一句话落下,晏瑶一晃。
四个月前,晏凌在摘星台险些死无葬身之地,从国公府名义上的嫡长女被钉成宦官的私生女。
四个月后,晏凌好不容易接受现实,重新振作一点点,又从臭名昭著的私生女变成国公府真正的嫡长女。
都道造化弄人,可也没这么一再把人往死路逼的,根本半分活路都不给人留。
晏瑶无所适从,她想:她今天是不是来错了?
她原本以为,晏凌会很开心自己的身世大白,但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有了摘星台那次的惨痛教训,身世的澄清对晏凌而言,无异于在尚未痊愈的疤痕上再砍一刀,她那条差点丢掉的命丢得何其不值!
晏凌的呼吸渐渐薄弱,目中闪烁出凌乱的光。
在这个瞬间,她突发奇想,兴许她的出生本就是一场笑料。
假若把她的生平写进话本子,一定能在四国中售卖告罄。
她曾觉着自己把世上最糟糕的事都经历了。
可原来,还没有。
她以为自己的心在摘星台那夜就碎成齑粉,但胸腔里越跳越快的又是什么?
她盼望了十七年的亲情竟是这样的,呵。
怪不得萧凤卿跨越千山万水地来了西秦,还在她面前摆出那副要死不活的嘴脸。
精密布局整整八年,到头来却杀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