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氏不由得一怔,下意识回头去找朱嬷嬷。
她虽然没见过多少世面,可从方才萧凤卿等人的谈话中也大致猜到,当年孩子应该出了什么差错,她是接生的,自然逃不了干系。
怪不得朱嬷嬷一早就催着她走,早知如此,她昨夜就不该贪图方便留在晏家。
朱嬷嬷对上她求助的眼神,同样叫苦不迭。
她是刻意不告诉涂氏真相的,以免露馅儿,眼下被萧凤卿逼问,迟早是要露出马脚。
两个人的视线交汇尽管短促,却都被萧凤卿收入眼底。
他沉眸看着涂氏:“需要本王请你吗?还不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涂氏被萧凤卿森冷的神色震住,只得将十八年前接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她自觉没对不起晏家,最初的胆战心惊之后,反而很快镇定下来,甚至越说越流利。
慕容妤站在边上静静地听着,泪水不知不觉淌落满面。
她看不到,可她能想象得到那时的情形有多凶险,都怪她身体不争气。
如果瑄儿生下来就健健康康的,何至于被涂氏抱着去求医?
见状,晏衡开始担忧起慕容妤,他知道晏瑄的死,永远都是慕容妤心里迈不过的坎儿。
犹豫片刻,他探手握住了慕容妤的手。
岁月如梭,他们都不再年轻了。
他的手长满粗茧,却仍是记忆中宽厚有力的触感,她的手依然细腻柔软,一如既往地令他想珍呵。
许是慕容妤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晏瑄身上,她没挣开晏衡,晏衡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萧凤卿面无表情地听完,眼底染上了红霞一般的光泽,他突然想起那天桂嬷嬷的质问。
如她所言,晏凌是个从小多灾多难的孩子。
她从一出生就经历过一次死亡,而她的苦难有大半都是他给的,亦是北境人给的。
他定定神,忍着胸口翻涌的剧痛,盛着冷焰的黑眸盯向涂氏,哑声道:“你说你用宝相花的襁褓抱着晏瑄,你确定,那个孩子没离手?”
他的语速很慢,似有意引导涂氏的思绪重新回到那个兵荒马乱的夜晚。
就在涂氏开口之前,萧凤卿又补充道:“苏眠的婢女有没有抱过晏瑄?哪怕是刹那?”
涂氏绞眉思索许久,嗫嚅:“民妇那会儿被吓得魂魄都出窍了,很多事情都已记不清,香蔻倒是比民妇冷静。民妇一上密道就吓晕了,之后的事情确实一无所知,醒来就成了半个傻子,大半年才医好。”
“对了,”涂氏生怕萧凤卿不相信,急声道:“大小姐是脐里藏金之人,肚脐眼有颗红痣,属大富大贵的命格!”
话落,忽听绿荞惊呼:“娘,您怎么了?”
第327章 可笑又可悲的真相
门口,桂嬷嬷晕倒在了绿荞身上,面无人色。
绿荞惊惶地唤着桂嬷嬷,不断给她掐人中。
朱嬷嬷双腿发软,忽然瘫倒在地。
晏衡眼底精光一闪,打量朱嬷嬷苍白的脸色,又瞥向人事不省的桂嬷嬷。
桂嬷嬷虽然生了重病,但还不至于轻易晕厥,她这显然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什么样的打击能同时击垮朱嬷嬷与桂嬷嬷?
见此情形,晏衡的眉心陡然一跳,脸上迅速闪过一种复杂到极致且难以言说的表情。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突然浮现脑海,可晏衡立刻否决了,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慕容妤听见朱嬷嬷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心里同样是浓浓的不安,她摸索着走到朱嬷嬷面前,蹲身,柔声道:“嬷嬷,你为什么要哭?”
朱嬷嬷泣不成声:“夫人,老奴对不起你啊!”
慕容妤听着朱嬷嬷的哭声,胸腔窒闷得厉害,好似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压得她喘不过气。
萧凤卿靠坐在官帽椅上,他的身体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急需一样东西能够给予他支撑。
他单手撑着额头,眉眼清寒如冰,上扬的眼尾却抹开了一缕猩红,仿若妖娆的血色弥漫。
他心中周而复始地循环着两个问题。
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希望晏云裳是骗他的?
有没有一刻,希望晏凌只是晏凌而非是旁人?
如果是前者,他还尚有自欺欺人的勇气粉饰。
如果是后者,谁能偿还晏凌被置换了十八年的喜悲?谁能令时光倒流,抹杀一切的伤害与阴谋,让她面目全非的人生回归原位?
可笑吗?可悲吗?
晏凌这十八年居然是在为别人而活!
至死,她都没能找回属于她的名字。
窗外晴空万里,明亮温煦的光线柔和地铺满了正厅,春风拂动树叶的婆娑声响清晰传入。
萧凤卿手握成拳,费力地坐端正,背影僵直着,轻轻闭了闭眼,嗓音犹如琴弦颤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