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鹏心口猛然一撞,心头一蛰,近乎本能地别开了眼。
周遭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在晏凌那一声声哀伤的反问出口之后,很多人都不由得面面相觑,一时沉默下来。
江湖上有条规矩,祸不及妻儿。
纵使晏凌是朱桓的女儿,但她是以卫国公府庶女的身份长大的,她被蒙在了鼓里,对一切罪恶都毫不知情。
他们这么多人,真的要围杀一个身受重伤的弱女子吗?
萧凤卿一言不发,似乎在寒风中已冻成一具喜怒全无的雕像,嘴角勾起的笑久久凝固着。
逆光中的沈淑妃面目模糊,垂眼盯着晏凌,长眉轻蹙着,貌似也在思考究竟如何处置晏凌。
晏凌体力不支,软软地瘫坐下去,华美的裙摆层层叠叠散开,像一朵失去了水分,很快就要凋零枯败的虞美人。
温月吟的眸子在她的衣裙上流连不去,间或闪烁着清冷的光,她抿抿唇,递了一记眼色给秋眉,又微垂眼帘,轻声咳嗽了一下。
这声咳嗽在沉静又紧绷的氛围中格外突兀,很多人都忽地如梦初醒,他们心底那点不合时宜的恻隐也立刻烟消云散,好似方才那刹那的动摇,从未有过。
秋眉撇撇唇,冷声道:“我北境死了那么多人,难道他们就该死、就有错吗?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晏凌,你不要再巧舌如簧地拖延时间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你先走一步,我们稍后就把你的爹娘送到阎罗殿同你团聚!”
“君御。”沈淑妃面色寡淡地扫向萧凤卿,声线四平八稳:“今天是你父母的祭日,他们过世的时候,北境也下了雪,比这还要大,可北境当时血流成河,再大的雪也覆盖不了他们的鲜血,天气寒冷,北境将士的尸体在沙场上亦结了冰。”
沈淑妃三言两语就勾起了死士中许多幸存者的回忆,他们对视一眼,眼中冰冷的杀意比刚才更盛,于是气氛越发凝重肃杀了。
丁鹏眸光一沉,积尸成丘的惨景在脑海浮光掠影地闪现,脸上一晃而过的动容也顷刻间无踪,恢复了冷硬。
“你前几天派人来传话,说与其让萧鹤笙处死晏凌倒不如我们亲自动手,旁人代劳总不比自己下手来得解气,所以本宫才同意了你没叫太子抖出晏凌身世的决定。”沈淑妃转向萧凤卿,淡淡的目光渐深渐冷:“而今她人就在这里,你想好要怎么处置吗?”
闻言,晏凌冷讽一笑,怪不得萧凤卿不肯太子在朝堂上提起她,他这种睚眦必报的人如何能容忍自己的仇人落到别人手里?
“为复仇,世子处心积虑这么久,千方百计地设局令我上戏台陪您演戏,您不但是位纵横捭阖、算无遗策的统治者,还是个演技无可挑剔的戏子,那些戏码逼真到连我自己都深信不疑。”晏凌的眼神凝冷欲滴,似笑非笑地晲着萧凤卿:“说吧,世子想如何对付我?我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第254章 用她的血来祭奠
萧凤卿抬起冷眸,暗夜波光沉浸在他深邃的眸中,他看了晏凌一眼,目光毫无留恋。
“怎么处理晏凌,儿臣全听母妃的吩咐。”
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一点起伏,对她的死法漠不关心,俨然不再是曾经温情无限的形象。
晏凌心灰意冷地阖上了双眼,亲人、爱人都是假的,那些温存的记忆仿若迷幻心智的泡沫,看上去美丽,其实都带着见血封喉的剧毒。
触之,毒素日积月累,越陷越深。
破碎,丑陋的真相化作刀片割得人体无完肤。
十八年的人生,她活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如今的苟延残喘,没有丝毫意义。
萧凤卿侧过身,一个眼角余光都没给晏凌,冷漠决绝的背影像崩塌的天空朝晏凌压下。
“请少主肃清朝政,斩杀此女,为北境报仇!”
丁鹏当先铿然跪地。
紧跟着,死士中越来越多的人下跪,异口同声:“属下附议!”
沈淑妃微微转眸,意味不明的眸光落在白枫等人面上,不怒自威。
白枫面露难色,犹豫不决。
春袖迟疑地睃向晏凌惨白的面容,抿唇,狠狠心,跪地道:“属下也附议!”
“淑妃娘娘、少主,晏凌说不定留着对我们还有用。”花腰态度鲜明,说的话也干脆利落:“其一,她是前朝皇族的后裔,这一层身份或许能帮到我们,她手里还握着璇玑钗的秘密;其二,虽然晏凌是朱桓的女儿,可晏衡不清楚,我们还需要卫国公府的扶持,晏凌要是死了,五军都督府只怕不能为我们所用,别忘了,晏衡手里还有半张先皇的遗诏。”
秋眉厉声反驳:“我们有她的乳娘在手上,还怕她不肯就范交出璇玑钗?倘若晏衡知晓她是个冒牌货,只会感激少主查明真相,以晏衡的刻板,他绝不乐意替朱桓那阉贼养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