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一顿,狐疑地盯向萧凤卿。
萧凤卿穿着昨夜那身紫衣,下巴有青色的胡渣,平生几许落拓不羁,衣发皆被露水打湿,就算并非等了整夜,应当也是来得极早。
晏凌的目光顺势下移,掠过萧凤卿露在袖口外的手腕时,眸光倏忽一凝,面色微沉。
萧凤卿的右手腕有一处皮肉外翻的伤口,她凝眸细看,察觉那伤处似是被人刻意挖烂的。
“我昨晚帮月吟运功逼毒,她当时生不如死,失控之下便死死咬了我一大口。”萧凤卿觑着晏凌晦暗的脸色,故作轻松地笑道:“那痕迹特别深,想来即便愈合了,也肯定会留疤。”
看着那个伤口,晏凌脑中不由自主地冒出萧凤卿雨夜抱着温月吟疾奔从而忽视她的画面……
心底又不受控制地想象出温月吟咬着萧凤卿的手的情景……
晏凌陡然生出胸闷的感觉,一时忘了克制自己的情绪,扭头就走。
“我出洗砚堂时认真想了想,倘若我这一辈子身上都带着别的女人的印迹,阿凌嘴上不提,心里必然是不舒坦的。”
萧凤卿眼见晏凌要走也不阻拦,双眼亮如晶石,嘴角越发高高扬起,朗声说道:“我就想,能怎么去掉这个牙印呢?所以我就自己把它连皮带肉重新挖出来了,待我伤势愈合,再用上好的伤药,自然就能什么痕迹都不留下。”
晏凌恍若未闻,脚步不停。
萧凤卿笑睨着晏凌的背影,抿抿唇,双手托腮,忽然高声:“阿凌嫌我这双手脏,我愿意为了阿凌剥皮去骨,阿凌嫌我这个人脏,我愿意为了阿凌跳进黄泉重新轮回,阿凌嫌我一身罪孽大杀四方,我也愿意为阿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晏凌仍旧无动于衷。
眼看着晏凌就要绕过雕花拱门,萧凤卿伤脑筋地皱了皱眉,他深呼吸一口气,不假思索道:“我不喜欢温月吟,我只喜欢你。”
晏凌的身形微微一顿,随即步子更大了。
见状,萧凤卿眼底的笑意迅速被冷潮淹没,他眯了眯眼,猛地单手撑在窗台上犹如白鸿掠入室内,箭步追上了埋头走路的晏凌。
“阿凌,你在逃避什么?”萧凤卿拉住晏凌,凉幽幽地审视着她,一把将人狠狠拽进自己的怀中:“我们昨晚不是很开心吗?”
晏凌猝不及防撞上了他坚实的胸口,她从容不迫地挣开萧凤卿,语气很冷静:“昨夜前,我还不知道温月吟对你到底意味着什么。”
“原来阿凌在吃醋。”萧凤卿低低地笑了笑。
晏凌坦言:“是。”
萧凤卿闻言愣住了,不可思议地打量着晏凌,险些以为她是假的,过去他得使出浑身解数才能从她嘴里撬出一点真情流露。
没想到她眼下反而毫不掩饰地承认了。
“我喜欢你,不是你一再得寸进尺的理由。”晏凌仰头,眉眼间写满不悦。
萧凤卿目不转睛地紧盯着晏凌,沉声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年我被朱桓暗算,她为我中了三色堇的奇毒,余毒直到现在都没拔除,我费心寻找璇玑钗,也是为了她。”
“仅此而已?”晏凌抬眸,目光清凉,语速极为缓慢地追问:“只是救命恩人而已?”
“萧凤卿,背叛和欺骗是我这一生最憎恨的事,你之前骗了我多少,我可以不计较,但是在这个问题上,我不希望你再骗我,无论你的回答是什么,我不会去找你身边人求证。”
萧凤卿心弦一动,眸底有深邃的星芒划过。
晏凌的话太有诱惑力,诱惑他习惯性地想要向她说谎,相识至今,他对她撒过大大小小的谎,有些谎言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信了。
温月吟的真实身份,他当然不能和盘托出。
否则拔出萝卜带出泥,以晏凌的敏锐,她轻而易举就能一叶知秋。
晏凌近前两步,不落睫地仰视着萧凤卿:“是或不是,很难回答?”
迎着晏凌那双乌沉沉辨不出息怒的凤眼,萧凤卿骤然清醒过来。
他不能坦白,也不能再撒谎。
“我与月吟自小一起长大,母妃很喜欢她。”萧凤卿定神,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微蜷,他换了一则委婉的说法:“母妃本来想让我跟月吟成婚,可是月吟的身份太低,父皇并不同意,我对月吟也并无男女之情,所以此事……”
他望进晏凌深不见底的双眸,心跳急促,喉结微微一滚:“不了了之。”
晏凌默不作声,神情淡静。
萧凤卿的答案在她的料想当中,从昨晚亲眼目睹垂花门那一幕幕场景开始,她的直觉就告诉她,萧凤卿跟温月吟的关系不简单,甚至比他和沈若蝶还亲密几分,那种发自内心靠近彼此的张力,是骗不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