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人语喧阗,日光灿烂,却不及那晚的火树银花,茉莉飘香。
莫名的,置身喧哗热闹的人堆,晏凌感觉到了孤寂,原本兴致勃勃的心情倏地索然无味了。
“王妃,这是四喜班,骊京最出名的戏班子。”
赤鹄的声音拉回了晏凌游离的思绪。
他们这一行人驻足在一座三层的小楼面前。
晏凌抬眼,“四喜班”三个雕金大字跃入眼帘。
赤鹄笑着介绍道:“骊京的达官贵人都爱在这儿看戏听曲儿,四喜班除了在这里唱,还能应邀到各府去,王爷也常来,王妃如若有兴趣,不如咱们进去坐一坐?”
晏凌点点头,从善如流地走了进去。
时人爱将戏子称为下九流的行当,可听戏是上流氏族甚至皇家用来消磨时间的活动之一,所以许多戏班应运而生。
唱戏的身份低贱,听戏的倒身份高贵。
四喜班尽管是戏楼,然而装潢颇具典雅气派,里面也没有鱼龙混杂的人,氛围祥和融洽。
戏台上,正唱着《牡丹亭》,杜丽娘身姿婀娜,妙目盼兮,音声婉转清丽,似燕语呢喃。
戏楼老板一见到赤鹄就迎了上来,再看赤鹄对晏凌恭敬的态度,立刻眸露了然:“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宁王妃吧?草民久仰大名,如今总算有幸一见。”
这老板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因着拿不准晏凌此行的目的,是以声音压得很低。
赤鹄观晏凌面色淡淡,不太想应酬,遂主动道:“程老板,你不用招待我们,我们去王爷常坐的那间雅室便行,你让服侍的人送些点心上来就可以了。”
程老板连声应好。
赤鹄领着晏凌从右侧楼梯进到了萧凤卿在二楼包下的雅间。
晏凌缓步进门,走到珠帘边,随随一眼,戏台下的一切便尽数纳入眼底。
不仅是戏台上步步生莲的花旦,就连一楼戏迷的举动都一览无遗。
晏凌别有深意:“你家王爷这位置选的不错,他是看戏,也是看人吧?”
赤鹄坦言:“王妃聪慧。”
萧凤卿特地订下此处的雅间,是其位置的视野极为开阔,但凡是从戏楼正门进来的戏迷,都能一个不落地被他捕捉到,就算他们包了其他雅间,萧凤卿也能在此间辨出对方身份,从而推断出他们交谈的对话内容。
不一会儿,侍奴敲门进来送点心,全是杭州口味的糕点。
晏凌望向赤鹄,赤鹄含笑:“王爷在自己常去的地方事先打过招呼,说哪天如果王妃去了,他们一定要备上杭州的小食招待王妃。”
紫苎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提议王妃进四喜班听戏,搞了半天是替王爷邀功。”
赤鹄理直气壮:“这怎么是邀功,王爷待王妃温柔体贴,这是为人夫君的本分,王爷低调,可不会在王妃跟前小题大做,他也是怕王妃不习惯骊京的饮食。”
绿荞一针见血:“那为何到现在才做这些事,王妃都嫁给王爷快三个月了,即便王妃之前真的不习惯骊京饮食,眼下也差不多都适应了。”
“好了,都别争了,听戏吧。”晏凌喝了一口西湖龙井,似笑非笑地瞥着赤鹄:“可别浪费了某些人的心思。”
赤鹄只好讪讪地站到一边,紫苎与绿荞嗤笑他画蛇添足。
晏凌侧眸看向戏台,扮杜丽娘的花旦身段儿极为柔美,唱腔余音绕梁,一颦一笑都透着勾人心魄的媚态,梨花带雨时又惹人垂怜怅惋,将为情爱生生死死的杜丽娘演绎得入木三分。
绿荞感慨:“王妃,以前我们在杭州也听过《牡丹亭》这折戏,可她们都不如这个唱得好。”
紫苎也点了点头:“除夕的时候,四喜班也去国公府唱过《牡丹亭》,不过奴婢记着当时演杜丽娘的花旦好像不是她,昆山腔也没这么地道,难道四喜班又进新人了吗?”
赤鹄见她两对这感兴趣,便道:“这确实是新人,可程老板并没把她的真名张贴出来,她挺神秘的,半旬才唱三场,下了戏就走人,曾经有戏迷在后台等她,等来的却是带刀侍卫。”
晏凌眼波微动:“你认识她?”
赤鹄意味深长一笑:“整个骊京也就寥寥几人识得她,她叫方含嫣,朱桓的外甥女。”
晏凌讶然:“东厂督主的外甥女跑来四喜班隐姓埋名地唱戏?朱桓就没意见?”
绿荞吃惊道:“朱督主手握生杀大权,他的外甥女做这种……下九流的事,他肯吗?”
“她虽是朱桓的外甥女,但朱桓并不怎么约束她,也就给配备了两个侍卫,养在城外的别苑里。”赤鹄摊手:“原先还以为朱桓会把她送进哪家王公贵胄的门第联姻,没想到竟是近似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