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真是想为太子这番连消带打的话拍案叫绝。
晏皇后二十多年都在建文帝的后宫盛宠不衰,建文帝对她是百依百顺,但凡事都有两面性,建文帝是一国之君,他把晏皇后捧在掌心时有多宠爱,当他对晏皇后生出嫌隙时,那份宠爱便成了加剧他疑虑的毒药,尤其此时的建文帝人到暮年,对于权力的掌控欲比起年轻时只增不减,他的讳忌也会越来越多。
太子字字句句都在抨击晏皇后母子辜负了建文帝数载的信任偏宠,且有理有据,处处都站在建文帝的立场说话,根本令晏皇后母子无可辩驳。
果然不出所料,听到太子义愤填胸的驳斥,建文帝非常受用,沉凝的脸色稍霁。
晏皇后的余光捕捉到建文帝的表情变化,心中凛然,许多年都不曾有过的危机感在这一刻从记忆深处冒了出来,使她向来淡定冷漠的脸孔裂开一丝罅隙。
“皇上,太子教训的对,是臣妾教子无方。”晏皇后当机立断,眼梢凌厉地睨向睿王:“孽障,还不来给你父皇请罪?”
睿王一震,因为晏皇后此刻的形容让他想起了当日她舍弃晋王的情景,心头一颤,睿王不再多做辩驳,敛眸,温驯地跪倒,以头触地:“儿臣近日行事无忌,请父皇网开一面。”
建文帝淡漠地转开眸子,他没发话,睿王就只能一直这么跪着。
太子哂然,恭敬地对晏皇后略略鞠身:“母后适才说儿臣在教训您,儿臣可担不起这样不孝的大罪,您是一国之母,是儿臣的母后,儿臣哪里敢‘教训’您?儿臣不过是看不惯二皇弟放浪形骸的行止,这才多嘴了几句,俗话说,长兄如父,儿臣也是希望能尽绵薄之力替父皇分忧。若有言词不当之处,请母后不要放在心上,千万别跟儿臣计较。”
晏皇后唇边的笑意一滞,精致的脸孔弧形僵冷,她本来是想把不孝的罪名扣在太子头上,没成想,太子这么快就做出了反击,浑然不像曾经恁般懦弱好欺。
这一刻,看着周遭那一张张鲜活年轻的脸颊,晏皇后倏然萌生了岁月不饶人的念头。
“太子言重了,你是睿王的皇兄,你管教他,的确天经地义。”晏皇后收起眼底的复杂之色,膝行两步,臻首微仰望着建文帝:“皇上,派去杀宁王的刺客,臣妾并不知情。”
建文帝垂眸而视,等待他的,是晏皇后噙满依恋信赖的双眸,这样仿若全身心托付的眼神,他在晏皇后身上看了几十年,并且百看不腻,然则,此一时彼一时。
皇位和晏皇后,都是建文帝的逆鳞。
可一旦两者起了冲突,建文帝的逆鳞便是皇位。
他不允许任何人觊觎他的龙椅跟权力。
这个抉择,在二十一年前,他就已经做过了。
之前是晋商惊世骇俗的遗言,现在是晏皇后母子党同伐异,他允许这母子二人有野心,也愿意在一些事情上护短,可他自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被别人蒙蔽耳目,那是两码事。
建文帝的心中对晏皇后终究是起了疙瘩,再看向晏皇后的神情便没了往日的珍惜呵护,也没叫晏皇后起身,只是疲惫道:“刺客正在受审,到底是不是你的人,很快就会知晓。”
晏皇后再次愣住,既是为建文帝的态度,也是为仍活着的刺客。
比起刺客刺杀萧凤卿,之余建文帝,他更不能忍受的是那颗劳什子蛟珠被夺。
一旦刺客供认不讳,就等于坐实了她企图夺取蛟珠的目的。
晏皇后的眸色变幻不定,在心里飞快思索着对策。
她为了消除建文帝的猜度,特意没让朱桓跟着,眼下就寻思着朱桓有没有收到消息。
“幸得父皇的龙威庇佑。”萧凤卿勾起唇角:“儿臣不但死里逃生,而且还捡了一个活口。”
太子宽慰萧凤卿:“父皇的人刑讯也有一套,虽然比不上东厂,可从刺客嘴里撬出几个字,也是不成问题的,七皇弟莫要担心,只要查清真相,父皇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萧凤卿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睨向晏皇后:“那一批刺客下手极为残暴,若非他们说漏嘴招认是母后所派,臣弟压根儿不敢相信母后竟有这么大的能耐,母后可是美名满大楚的贤后,怎么会做下这等穷凶极恶的事,儿臣也希望母后是被冤枉的。”
晏皇后默不作声,望着萧凤卿的双目却如能结冰,她再度深深后悔当年没把萧凤卿除掉。
四目相对,有无形的火花迸射。
萧凤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对晏皇后释放的威压毫不在乎。
建文帝听着萧凤卿的话,心念一动,忽然从萧凤卿联想到了自己。
晏皇后看不惯萧凤卿,睿王又想谋取蛟珠,因此母子两合谋行刺萧凤卿,万一某天晏皇后的刀口对准了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