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晏皇后轻飘飘的话语落地,天边骤然炸开一声雷鸣,银色的闪电在空中狂乱飞舞,照亮了睿王惊愕的面孔,明明置身屋内,他却觉得那道雷声响在了耳畔,击得他满脑子白光。
“母后……”他艰难吞了一口唾沫,无所适从地看着晏皇后,他想认同晏皇后的观点,但喉咙口就是吐不出字眼。
晏皇后淡淡地瞥了眼睿王:“怎么?觉着本宫的言论惊世骇俗接受不了?”
睿王无言以对,这便是默认了。
他的心绪还沉浸在晏皇后的惊世之语当中,子嗣的传承对一个男人来说太重要。
他能够不顾念手足之情,可是要他连自己的血脉都舍弃,他暂时做不到。
晏皇后凝眸看着睿王脸上的挣扎,眼底划过了一丝浅浅的厌烦,她抿抿唇,缓声道:“宸儿,你目下想不透是应该的,母后也没让你一定得这样做,只是事急从权,你若学不会取舍,那么输的人就是你。”
睿王眼帘低垂:“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朱桓掀起眼皮扫了睿王一眼,心底暗自遗憾当初他和晏皇后没能生下儿子,如若不然,那把龙椅哪里轮得到睿王。
想到那个被自己安置在别苑好不容易领回来的孩子,朱桓走神了一瞬。
“宸儿,你是本宫最宠爱也最信任的儿子,你很小的时候,本宫就入了永巷,没能对你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这一直都是本宫的心头痛。”晏皇后叹息,她的目光自睿王身上缓缓飘过,美艳绝伦的丽靥浮出微末柔情,然而,眸底却不含温度:“当年德妃把你抱过去养,本宫在永巷日夜以泪洗面,生怕这辈子,我们母子都再也没有重逢的一日。”
睿王的记忆也被晏皇后拉回了那段潦倒狼狈的时光,不由得思绪万千。
彼时他年幼,四五岁就被迫跟生母分离,本来是最受宠爱的二皇子,结果因为生母的失势,他从云端跌入泥泞成丧家之犬,沦落到连小黄门都敢肆意欺负他。
德妃是四妃中唯一没生养的,见他孤苦伶仃,便主动向建文帝求旨把他养到了膝下。
他那时对德妃感激不尽,德妃待他也极亲和,晏皇后像雪人,冰冰冷冷的,从不会对他表达太多情感,德妃却对他倾尽了所有母爱。
他想过,假如能永远做德妃的孩子也不错,熟料,晏皇后只在永巷没落了半年便以强势手腕复起,德妃最终被她用一壶鸩酒了结性命。
晏皇后把他接回身边的第一句话至今都清晰回荡在睿王耳边——“本宫要让你成为这大楚无可替代的主人!”
自此,他的生命里就只有一个目标。
晏皇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睿王晦暗的表情,心知他又想起了德妃,红唇凉凉一扯:“本宫年少时最不喜琢磨人心的善变,总以为本宫付出十分最少也能收获五六分,没成想……”
讽刺地笑了笑,晏皇后淡声道:“本宫曾因为高估自己也高估人心而一败涂地覆水难收,如今时过境迁,本宫不希望你再重蹈本宫的覆辙。”
“你是本宫的第一个孩子,本宫想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都送到你手里,不让你承受本宫承受过的苦,要让你享受本宫没享受过的荣华。”
晏皇后缓缓起身,身姿曼妙地走到睿王面前,低眸晲着他面颊上的伤口,抚了抚,目露怜惜:“本宫气你恼你,都是为了你好,世人常言望子成龙,可在本宫心中,你本就是龙。”
许是晏皇后从未用如此轻柔慈爱的语气与自己说过话,睿王颇为动容。
想到晏皇后多年的耳提面命,他热血澎湃之余不禁陡生羞愧:“母后,今日之事是儿臣思虑不周一时懈怠,这才给了萧凤卿钻空子的机会,儿臣向您保证,再不会有下次了!”
朱桓思索片刻,适时接腔:“王爷,您大概也看出来了吧?宁王与太子已经沆瀣一气,他们打算联手对付你。”
睿王心念电转,冷笑:“太子恐怕许诺了萧凤卿什么好处,但萧凤卿可是一条喂不饱的狼,太子是在养虎为患。”
“太子那个废物不足为虑,萧凤卿却必须铲除。”晏皇后挑挑眉,语重心长道:“宸儿,萧凤卿的事,你不用再插手,本宫自有办法令他彻底消失。当务之急,你得消除今夜这场闹剧给你带来的不利影响,你还要挽回声名。”
睿王沉吟不语,他站起来踱了几步,忽转身道:“请母后赐教,提点儿臣一二。”
晏皇后笑容温和,眼底的光芒十分冷锐:“你父皇最近为镇北王萧胤寝食难安,你想一想该怎么为他排忧吧。”
……
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晏皇后从容自若地走出君子轩,朱桓亦步亦趋,两个人默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