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琛眉心猛然跳了跳,脸孔瞬时苍白。
女人的话语非常轻缓,落在陆言琛耳畔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错愕地抬起眼皮,满面不敢置信,脑子里依旧回放着秦浅这句话,但他整个人犹如灵魂出窍,表情木然,情感空白。
秦浅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沉默的陆言琛,她漆黑的瞳眸闪动着激烈的暗光,血液轰鸣窜向耳膜,她的身体仍然冰冷异常,寒意翻涌胸腔,宛若海啸肆虐。
两个人四目相对着,鼻息交错,脸上的神情却几乎同步。
陆言琛不由自主更紧地抱住了秦浅,贪婪汲取她的温度,神思乱得根本无法镇定。
他明白秦浅的话外音,但也正是因为能领悟,所以更难承受那份毁灭般的打击。
即便陆言琛再如何厌恶陆振齐,可那终究是他的亲生父亲……
而如今,又有人告诉他,他的父亲其实还有更加丑恶的真面目。
陆言琛的确不能坦然面对,然而脑中已经开始自动梳理整件事的脉络。
他曾经也很困惑,为何陆振齐不让他接手井湾码头,陆振齐对他的恶劣态度让他始终以为个中原委是父子的权力相争,眼下他差不多明白了。
真实原因并非利益驱使,而是陆振齐害怕他通过井湾码头接触到他掩藏多年的秘密。
既然珠江的那个陆振齐并非袁佩口中的陆振齐,那就只能是陆振民!
电光火石间,陆言琛又联想到秦浅手机上的飞鹰刺青。
他怎么就忘了?
陆振民从来就不太亲近他。
很小的时候,他见过陆振民抱陆崇远的样子,他手臂的纹身跟手机里的一模一样。
——两只鹰的眼珠都多点了一滴青墨!
他没见过陆振齐的纹身,如今死无对证,假如秦浅的猜测属实,那么活着的必然是陆振民。
至于陆振民是何时取代陆振齐,陆振齐又是如何死的……
秦浅再度给了陆言琛答案,她眼神慌乱,幽幽启唇:“我那次去祠堂不慎撞到你爸孪生兄弟的遗照,我不晓得你见过他没,长得完全令人分辨不清谁才是你爸,朱姨告诉我,遗照上的人几十年前死在T国,最后一位见到他的人应该就是那群催债的绑匪以及……”
“取代陆振齐的人。”陆言琛清寒料峭的声音宛若来自幽冷地狱,他指骨攥紧,眼睛深黑得毫无光色,薄唇锋利如柳叶,手背凸显的青筋几欲突破皮肤,他沉声补充:“我听奶奶说过,陆振民当年烂赌成性欠下了一屁股巨债,陆振齐刚回陆家就毅然跑去T国救人,结果那帮歹徒撕票杀了陆振民,陆振齐没能救到手足,自此一蹶不振判若两人。”
将那段往事原原本本复述一遍,陆言琛恍然惊觉,原来其中的疑点若隐若现。
儿时也不解过,都说陆振齐性情中正,为何他所认识的那个男人却老奸巨猾见利忘义。
大概很多人便如他一样,将陆振齐性情大变的原因归结于权势。
“怪不得我救了他以后,他看我的目光特别奇怪,还有一件事,”秦浅整理自己的思路,很快冷静下来,有条不紊道:“我去过他的书房一次,那些证牌被束之高阁,还出现不同程度的撞击,你也晓得我受训过,眼力比一般人都敏锐,会不会是他厌恨那些东西就故意损坏?”
陆言琛成年后很少再去那人的书房,每次去,也不会看到勋证,估计秦浅那次是恰好赶上了。
“康敏也问过他为什么要收起来,他给出的解释是自己双手沾满了铜臭味,已经不适合缅怀过去。”陆言琛薄唇含着讥诮,眸光森寒犀利,他目视前方,脸上每根线条凌厉至极:“看来是做贼心虚,想不到他骗了我们这么多年,连奶奶都没察觉。”
既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卵双胞胎,容貌的酷似度极其高,想要李代桃僵并非难事,况且赵舒华常年居住疗养院,陆振齐少小离家,哪怕顶替身份的举动很冒险,也不算毫无可能。
秦浅坐正身体,忆起香江见到的那张表情经常阴鸷的脸,心里堵得厉害:“真正的陆振齐葬身鱼腹,你也该猜到是什么鱼,我不清楚陆振齐遇害,陆振民是否在场,如果他亲手策划了这骇人听闻的一切,未免太可怕了,简直禽兽不如。”
思及陆振民的所作所为,秦浅不寒而栗。
怪不得陆振民宁可看着陆言琛断指都不愿意搭救,他本来就是个利欲熏心的畜生。
身旁的陆言琛久久无言十分安静,秦浅忍不住偏头瞥向他,顿时愣住了。
陆言琛阴郁欲滴的俊脸白得几近透明,眼底黑深深的光芒犹如冰渊,周身气息格外森然可怖。
秦浅此刻心乱如麻,自然没办法感同身受安慰陆言琛,她试着握住他的手,冰凉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