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虚掩着的房门倏然传来佣人礼貌的询问:“二少爷,您要喝的咖啡煮好了。”
霍玦静了静,忽然站直身体,淡声道:“进来吧。”
佣人推门而入,香醇的咖啡气味顿时弥散书房。
咖啡壶晶莹剔透,被灯光镀上清寂光芒,映亮微微起伏的褐色液体,闪烁着若隐若现的珠点。
霍玦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若无其事扫向秦浅:“来一杯?我记得你也爱喝咖啡的,这是好东西。”
说到最后三个字,霍玦低头,额前碎发遮挡视线,同样也掩住来自外界对他神情的探究。
佣人悄然退下,门由原先半臂宽的长度被缩窄至手掌宽度。
秦浅双腿斜斜并拢坐着,嗅了嗅,浓醇的咖啡香味潜进肺腑,唇齿染上了香气,很能撩拨人的味觉。
“霍少爷真是会享受,煮的咖啡豆还得空运,这要生在帝王家,肯定是穷奢极侈的太子爷。”秦浅轻笑调侃。
安吉拉好奇地仰起小脑袋,霍玦迎视着那双明透如溪的桃花眼,抿抿唇,身形骤然僵硬了一瞬。
罕见的,难言的罪恶感在心底渐次扩散,蔓延着。
“乔克叔叔,我能喝吗?好香耶。”
四目相对,一个天真无邪,一个讳莫如深。
秦浅没能将霍玦复杂的神色收入眼底,她拎着纱裙起身,走到茶几边,柔声道:“你是小孩子,不能喝那些。”
霍玦目光闪了闪,也扬唇笑笑,下颌朝茶几放的果汁示意:“安吉拉喝饮料,这是鲜榨的苹果汁。”
安吉拉遗憾地耸耸肩,托着腮吐槽:“长大了会有烦恼,不长大也会有烦恼,唉,真是左右为难。”
霍玦沉闷的情绪莫名明朗很多,他摸了摸安吉拉的脑袋,替她将发箍推到脑后,失笑:“安吉拉以后就知道拥有童年是件多么幸运的事。”
他是没有童年的人,印象中,父母总是争吵不休。
他的父亲娶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
随之而来的,是无限猜忌跟厌恶,最后连命都送了。
安吉拉似懂非懂地鼓着腮帮子,柔软小手搭上霍玦手背,安慰:“乔克叔叔别沮丧,你虽然长大了,不过我妈咪说人要随时有一颗赤子之心,还得童心未泯,那样才会每天都过得开心……虽然我不太明白妈咪的意思,可你肯定比我明白的对不对?”
小姑娘精致的眉眼弯成月牙儿,翘起的嘴角带着笑,犹如可爱的奶猫,娇声说:“因为你比我大了好多好多,我想不通的道理,你怎么也会想不通呢?”
霍玦狠狠一愣,突然觉得手背被火星子燎了似的。
他下意识抽出自己的手,中途意识到秦浅还在身边,他又强行转了方向,僵直着拍上安吉拉肩膀。
“怪不得你妈咪这么疼你,安吉拉说得对……”霍玦的音色无端有着沙哑涩然:“叔叔是比你懂很多。”
懂得多,不等于做得到。
赛琳娜扭伤脚不能再出现。
他很清楚自己在安吉拉面前那么对秦浅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也会给她纤尘不染的世界留下阴影。可是这么好的机会,他必须抓住,借刀杀人是最妙的。
况且,万一真的成事呢?
陆言琛固然不会放过霍子乔,总不至于霍殿勋连他这个小孙子都不想袒护。
霍玦低垂着眸,心脏突突地跳,眼底骤然掠过尖锐的暗芒,他尽可能放松身体去提那壶咖啡,手臂倾斜,当着秦浅母女的面倒了两杯。
腾腾热气直扑着模糊面容,氤氲霍玦眼中凌乱的光影。
秦浅看向电子钟,还差一刻钟就十点了。
“你要谈什么事?”
秦浅接过那杯咖啡,信步朝霍玦的卧室走去,余光扫到没关严实的门,脚尖兀自一转,又将门拉开些。
见状,霍玦沉默不语,深邃的眸色越发沉郁幽然。
她防他,还真是比防狼更夸张。
如果是陆言琛与她孤男寡女,她绝不会如此谨慎。
“喂,你用不着这么戒备我吧?”霍玦漫不经心地双手抄袋,跟过去,脸上笑着,双眼却没弥漫多少波澜。
“好歹咱两也有四年的交情,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总不至于我把你给生吞活剥了?”
秦浅脸色平静,侧面被婆娑灯影抚摸,显出冰雕般的美感,轻声:“人言可畏,你家老爷子本就不待见我,我要再和你传出什么难听话,我自己都受不了。”
霍玦眼眸沉冷,凝神打量秦浅,双眼若有似无地逡巡过她,所有的暗涌掩藏在眸中的大海里,冷笑。
“假正经,无非就是怕陆言琛误会了吧?他没来伦敦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谨言慎行?能大庭广众下做出刚才那种妖娆舞姿的女人,会在意流言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