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琛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全身肌肉紧绷如铁，感觉填满的心室再度被挖空了。
春风穿过那个血淋淋的洞，四肢百骸泛起密密麻麻的寒意。
陆言琛原先柔和的颌线再度冷硬，胸前的暖意消弭，阳光被他眼底腾起的海浪吞没。
安吉拉察觉陆言琛温煦的气息无端发生变化，咬唇缩了下脖子，踢蹬着小腿要挨地。
陆言琛忙收拾自己一塌糊涂的心绪，拍了拍安吉拉的后背，将她轻柔放在地面。
“叔叔……”陆言琛艰难扯动唇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是不是吓到你了？”
安吉拉没做声，抬起桃花眼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陆言琛，眼珠折射着澄澈干净的光。
她瞳仁纯净，眼神异常专注，像头不谙世事的小鹿。
不知为何，陆言琛狼狈地错眸，喉结滚了滚，深黑的眼中泛起浅红。
美短趴不远处，不甘寂寞地喵了一声。
罕见的，安吉拉没搭理它。
曲妈就在这时从别墅内抬步而来。
安吉拉太调皮，她稍微走开一小段时间便幺蛾子层出不穷。
“安……”
曲妈的喊声戛然而止，望着近三年不见的陆言琛，神情复杂难言。
秦浅给她打过电话，她也看了即时更新的脸书，乍然见面，冲击终是有的。
当初曲妈决意回老家，陆言琛给的钱足够她在疗养院衣食无忧过完余生。
曲妈以睹物思人为由一直没联系过陆言琛，他也不可能找人监视老太太。
得知曲妈离开疗养院那天，陆言琛就猜到是傅家有了秦浅母女的消息。
曲妈是秦浅最亲近的人之一，她不会平白消失。
穿着风衣的男人身姿颀长，温文尔雅，身边站着眉开眼笑的安吉拉，两张脸出奇酷似。
陆言琛依然英俊挺拔，气度更加沉稳成熟。
相较从前，举手投足流露着从容不迫的矜贵，没那么重的戾气了。
曲妈对陆言琛颇为愧疚，一时不晓得该怎样称呼他，笑着道：“陆先生……”
“曲妈。”陆言琛的脸上蓦然闪过讳莫如深，冷不丁打断她。
然而，晚了一步。
安吉拉小耳朵一竖，视线从曲妈身上转移向陆言琛，仰望着他，刘海下的眼睛清透明澈，那股机灵劲藏也藏不住，脆声道：“叔叔你也姓陆吗？真是好巧，我们同姓。”
第476章 玻璃渣里的糖
陆言琛个子太高了，安吉拉需要努力抬头才能看清他的脸，俏生生的小脸染着璀璨笑颜。
“嗯。”陆言琛提了提西裤蹲下来，手掌几不可见地颤抖，饱含着爱怜抚摸安吉拉的头顶，胸口流淌过灼热暖流，他平视小姑娘，克制着那份难以言喻的激荡，缓声：“我们一个姓。”
“我叫陆斯宁，今年四岁半。”安吉拉眼瞳晶亮，歪着头，笑眯眯地翘起嘴角，娇气感叹：“怪不得我看到叔叔会觉得很熟悉耶。”
“安吉拉的名字很好听，叔叔看见你也感觉特别亲切。”
陆言琛忍受着胸膛的憋闷，抿了抿唇，替安吉拉将头上歪掉的水晶发夹戴好，深邃双眸一寸寸逡巡过女儿娇嫩的眉眼，清醇声线透着不加掩饰的宠溺：“安吉拉真是小天使。”
安吉拉最喜欢听人夸自己，扬起的眼尾倾注灿烂阳光，笑靥如同萌萌的招财猫。
她突然回头看沉默的曲妈一眼，长长睫毛闪了闪，之后踩着小步子上前，环住陆言琛的脖子在他脸颊边大大方方亲了一口，湿漉漉的感觉泅染肌肤，美好的不真实。
陆言琛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被光线氤氲的眼皮猛一颤，不敢置信地侧眸瞥向了安吉拉。
安吉拉弯起眼睛，笑得甜美乖巧：“超人叔叔救了我，这是给你的奖励。”
她还在陆言琛怀里没退开，柔软的手臂搭着他挺括肩膀，黑葡萄似的瞳珠光彩夺目，她嘟嘟嘴，小声道：“叔叔的肩膀真宽，比妈咪的肩膀还要宽很多很多。”
这大概是天下所有的孩子都会发出的由衷喟叹。
陆言琛却倏然一愣，莫名如鲠在喉，女孩绵软温暖的手还在他后颈处，温度熨帖到常年结冰凝霜的肺腑，荡开层层叠叠的暖意，各自气息亦充斥着天然的亲近。
这丫头自打出生便不记仇。
他不要她，强逼秦浅打掉没出世的她，结果她睡保温箱里，还没睁开眼就朝他伸小手。
为了孟雯萱，他在她命悬一线时没守着，后来他去秦家接她，她仍对他笑呵呵的。
如今，父女睽违四年，她忘却他了，却依然愿意靠近他。
珍爱与痛悔化作两股逆行的血流在颤动的心房剧烈碰撞，宛若冰层下的礁石狠狠撞击着，震裂他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