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两人的休息室忽然变得特别安静,恰是午后,温煦的和风透过彩绘玻璃窗悠悠送进房间,捎带着清新的草香,其中夹杂着淡淡的碘酒气味。
“没红肿,骨头没问题,估计是瘀血堵塞筋络,我一会儿送你去医院。”
秦浅当年为了避开流离井扭伤脚踝,陆言琛曾在深夜替她做过冷敷。
后来她主动提起要陆言琛忘掉孟雯萱和她在一起试试,他被激怒,冷敷也没做完。
胸口酸涩得厉害,他不能直视秦浅,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心痛。
四年未见,最后的独处非常不愉快,他们那段时间一直在吵架,几乎没怎么好好说过话。
离开医院那晚,他以为能很快再见到秦浅,也想过平心静气地挽留她。
他当时真这么想,本来就是他做错,错得还很离谱,他放低身段求她回头,无可厚非。
既然是自己最宝贵的,竭尽全力弥补也不为过,面子又算得了什么。
可老天没给他这个机会,他回到香江,等待他的却是灭顶之灾。
秦浅母女被绑架,数年前两桩隐秘的真相,车祸,爆炸,康敏的阴谋……
诸多毁灭性的打击统统接踵而至,宛若可怕的雪崩将他压得毫无招架之力。
那时候,陆言琛真的崩溃了,她们的噩耗击败他的求生欲,同样将他的求生欲唤醒。
偶尔静心回顾这遍布荆棘的一路,陆言琛都不知自己如何捱过来的。
跨越天涯海角,过尽千帆万里,他们好不容易重逢。
谁料,物是人非。
另一场庞大的厄难打得他措手不及。
即使早对秦浅发生意外做好了心理准备,一旦亲身体悟,依然难以接受。
秦浅先前局部失忆过一次,好歹没忘记他。
这次,却将他们的过往忘得干干净净。
那场失忆,她用七年的时间才能康复,而且是外力撞击所激发,这回需要多久呢?
脑海中骤现自己在教堂对霍玦掷地有声的警告,陆言琛的脸色倏然迷茫,窒息了。
如果秦浅真的一辈子记不起他,他要怎么办?
冰凉的液体被轻柔地涂抹在伤口上,秦浅抿着唇,粉嫩圆润的脚趾头微微蜷缩:“不用再擦了,本来就没什么大碍。”
一股酥麻的异样从他托住的脚底融合血液不疾不徐地传达心脏,好像绚烂的烟花炸开。
这感觉,熟悉又陌生。
陆言琛的手心被她无意间挠了一下,悸动犹如涟漪,平静时悠长绵远,风起时水花迸溅。
他抬眸,敏锐地捕捉到她眸底的迷离,心头不禁萌生雀跃,试探着问:“你想起什么了?”
“是不是想到过去的某件事?”
陆言琛萎靡的精神立刻一振,殷切地打量秦浅,分开双臂撑在她两侧,微颤的腔调出卖他极力克制都不能掩饰的紧迫。
不等秦浅接腔,陆言琛又快语提示:“你五年前去凡尔赛找我……”
话没说完,陆言琛忽然难以为继,眼底干涩无比,喉管被湿寒的雪水逐渐满溢。
秦浅不记得往事,他用回忆继续刺激她,相当于把痛彻心扉的伤害再度还原。
一束柔和明光铺在他们咫尺之遥的脸孔,为彼此闪耀着未知光晕的面庞镀上了朦胧视野,宛如一面幻白的纱屏,疏离而蒙昧。
秦浅眼皮轻抬,透过婆娑光线盯着陆言琛,一言不发,脑内如同有只螺旋桨在飞速转动,无数迸散的碎片扎进骨头,冲击得心室有种空旷的痛。
心弦震颤,秦浅眼里一闪而逝的隐晦情绪仿佛被大海吞没的星星,用平静语气表述自己的想法:“你那天去码头追我,我看到了新闻,但因为我忘了你,所以其实没多大触动,即便确实感人。”
陆言琛心底升起的波澜缓慢沉寂,面色微微苍白。
休息室太寂静,静寂到秦浅平缓的语句字字清晰着削过耳线。
陆言琛垂在身侧的手抬了抬,颓然放下。
他想告诉秦浅,那些她隐瞒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可没意义,除非她恢复记忆,否则又是心理负担。
没得到回应,干净清冽的味道随风潜入呼吸,秦浅挑起眼梢看着不言不语的陆言琛。
她眼睛生得极漂亮,瞳仁浸润阳光,这样抬眼打量陆言琛,如同一只憨态可掬的猫咪。
朝思暮想的情景和眼前这人完美叠合,一颗千疮百孔的心突然被填得满满当当。
陆言琛情绪起伏,克制一会儿,终究忍不住伸手去摸秦浅的头顶。
秦浅蹙眉躲开,声线染着几分凉薄,语调不咸不淡:“都离婚了,你怎么还对我动手动脚?”
既不是夫妻,也并非情侣,这要是再过分点,可以告性骚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