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浅却眸光淡凉,清眸好似寒气袅袅的雪池,倒映着他狼狈的意乱情迷。
四目相对,陆言琛体内那把迅猛燃烧的大火被瞬间浇灭,凉意浸透骨髓。
他突然感觉到绝望,是种清晰地体会着一部分血肉要割离身体却无能为力的无望。
秦浅这时说话了,语调依然娇媚轻渺,漂亮明净的眼眸泛着清凌凌的光,冷然质问:“你又要像我们婚礼之前在陆家的那个晚上那样对待我吗?”
陆言琛望着面容风平浪静的秦浅,胸腔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蔓延开剧烈的闷痛。
那晚,秦浅留宿陆家,他在她不愿意的情况下强行发生关系,还刻意喊错人借此羞辱她。
陆言琛面色更白,乌黑的睫毛寂静垂落,盖住那双充斥着爱恨的眸,喉结艰难地滑动。
他屏息,颓然起身,重新将扔在沙发的领带慢条斯理系好,很识趣地没再道歉。
很多错误已在一念之差间犯下,就算他再怎么道歉,秦浅亦不需要。
秦浅也坐起来穿连衣裙,动作不疾不徐,从头至尾都没再瞥过陆言琛一眼。
车厢内再度陷入难捱的沉默,陆言琛靠着车椅,侧影孤寒阴郁,转眸扫向了窗外飞逝的景色。
他们看过无数次风致不一的夜景,但没哪次如此刻这般,彼此的心俱是荒芜之地。
萌发一份爱恋,经营一段婚姻,需要花费很多心力呵护维系。
然而,也只需一个不经意的细节就能将它们轻易摧毁。
他一手打拼自己的商业王国,商场上呼风唤雨,唯独拿她没办法。
曾经能珍惜的时候,他三番两次亏待她。
如今想补偿了,却又偏生挽留不住。
秦浅同样盯着窗户外出神,嘴唇依旧酥麻灼热,被他碰过的地方残留着激情的余韵。
右侧玻璃窗映出陆言琛失神的模样,颊侧苍白的线条一笔一划尽数勾描入眼,刻骨铭心。
秦浅掐紧柔软的指腹,心口瑟缩着发疼。
温热的水雾在眼中悄悄弥漫,一点点逼退到心底。
其实陆言琛这样让她很不好受,只是真没办法再走下去了。
无论那天陆言琛究竟是为什么事抛下绵绵,她都很难原谅他。
更何况是去见孟雯萱。
孟雯萱是她这一生最难以启齿的耻辱。
心尖被酸涩的潮水浸泡,疼痛难耐,秦浅忽然变态地生出报复的快感。
他以前心心念念都是孟雯萱,任由自己在婚礼变成满城笑料,甚至不要绵绵。
眼下也是孟雯萱导致他失去自己心爱的妻女,这是一辈子的遗憾,伤口永远无法愈合。
她旧日独自饮尽多少辛酸委屈,而今,他的痛苦将是她的双倍。
陆言琛盯着秦浅孤冷的侧颜:“你为什么这样讨厌孟雯萱?”
秦浅微微敛眸,唇角冷淡地撇了撇:“你去问她。”
陆言琛再没作声。
商务车停在拥挤的巷口。
秦浅游离的心绪渐渐回笼,往外瞅去,触及熟悉的热闹景象,立时愣住。
陆言琛带她来了四方坪的夜市。
余光捕捉到秦浅的错愕,陆言琛眼里的笑意一闪而逝,极其自如地牵住她手。
“你上次说想去维港看夜景,我提前定好了红磡机票,绵绵在那边的公寓等我们,吃过宵夜,我们一块儿去见她。”
秦浅的睫毛缓缓翕动,一丝异样的波纹漾开湖泊般的双眸,挣扎着抽回手,蹙眉转向陆言琛:“我很累了,不想去维港,只想马上看到绵绵。”
陆言琛又不由分说将她手收容在手掌,紧紧扣住,蕴藉温存地摩挲她手背,凤眼雾光淡薄。
“我一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不想吃那些高级餐厅的饭菜,你也不可能再亲手做给我吃,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来这里了。”
陆言琛忽而侧眸盯着秦浅,眼神很专注,温柔到能融化冰块,他顿了顿,幽幽叹息的嗓子很沙哑:“秦浅,别这么残忍,我们吵了很久,每一天对我而言不亚于度日如年,你就好好陪我一晚,不要提离婚,也别抛弃我不管。”
他用的是抛弃,而非抛下。
嗓音暗哑,腔调带着卑微的乞求。
秦浅静静地垂眼。
陆言琛托住她手背,右手小拇指戴着的假指猝不及防刺进她微颤的瞳孔,激起密密麻麻的痛楚。
“九指残废”这四个字深刻地在脑海刮蹭,就像沙砾摩擦过丝绸,牵扯出千丝万缕的脆弱。
多么漂亮修长的一双手,就这样永远地废了。
那只黑色的义指将其余九根手指衬得白皙如玉璧。
秦浅蓦然觉得眼球酸痛。
她突兀地挪开视线,轻喘一声,平息震荡的情绪之后,忽地起身推开车门,率先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