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浅静默片刻,抬步走过去,高跟鞋在方砖磕出脆响。
他正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平时那样敏锐警觉的一个人,竟连她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睫毛安静地垂落下眼睑,陆言琛神思恍惚,清冷的五官被光影描摹上深深浅浅的暗翳。
手指被烟火灼伤,他无知无觉,直至脊背倏然贴上具柔软馨香的娇躯,陆言琛才如梦初醒。
他微微偏头,目色翻涌,面颊擦过秦浅光洁的额头,嗓音清冽而沙哑:“陆振齐没死?”
秦浅将那根燃烧到他指端的香烟抽出来扔在地面,抬脚碾灭,然后自后环住他健硕的腰身,轻笑:“还剩一口气,我救活了,他是心脏骤停。”
几乎话音刚落,秦浅便敏感地觉察到陆言琛凝滞的身形不着痕迹地松弛了,沉郁的呼吸渐渐平缓,她笑容更深,眼里闪动着潋滟光波,在他鬓角吻了吻:“我很心疼你,别那么坚强。”
闻言,陆言琛神魂震荡,寒冰裹挟的骨血忽地融化成一汪汨汨温水,疯狂流窜向四肢百骸。
脑海浮现在书房对峙的情景,陆言琛危险地眯起了凤眸,一双幽邃的瞳孔黑得宛如子夜。
进书房,陆振齐也没拐弯抹角,冷眼端详他,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你伯妈?”
图穷匕见,那个不堪的秘密,在父子间已然到了心照不宣的地步。
陆言琛面无波澜,直勾勾地看着陆振齐,语气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二十多年了,我从小就特别渴望你能抱抱我关心我,可你总对我不假辞色,要求非常严格,我也一直以为那是爱之深责之切,后来才发现是我太天真。”
“同样身为你的骨肉,你真正疼爱的却是陆崇远,因为他是你名正言顺的儿子,并非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陆言琛凉凉嗤笑,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内蜷,腔调淡然:“其实我也认为自己的血很肮脏,不知羞耻的奸夫淫妇背着世人偷情……”
一记狠辣耳光迅猛甩落,陆言琛的余音戛然而止。
陆振齐疾言厉色地瞪着陆言琛:“所以你就破罐破摔自甘堕落去当畜生?”
陆言琛的脸被陆振齐打得歪到一侧,他舌尖抵住腮,满不在意地低笑:“有老畜生以身作则。”
后续的事毫无悬念,陆振齐拿陆言琛的身世要挟他放弃收购陆氏,否则会向秦浅和盘托出。
打蛇打七寸,陆言琛眼下如此在乎秦浅,根本受不了她的轻蔑。
假如得知自己的丈夫出身这么卑贱,秦浅未必能释怀,至少陆言琛不愿被她看到自己的狼狈。
结果陆言琛毫不犹豫地拒绝陆振齐,还把他气了个半死。
收敛思绪,对上秦浅清澈的眸子,陆言琛的脸线条冷硬,表情寡淡。
他沉默一瞬,闭闭眼,嗓音艰涩嘶哑地说:“我是私生子。”
第369章 她是他的盔甲和软肋
这个夜晚很安静,只有悠然春风回旋在耳畔,丝丝缕缕地钻进心田。
秦浅的体内却犹如被飓风席卷,连带着思考能力都一扫而空,脸上掠过晦暗难测的光。
陆言琛凝聚着一团雾气的眸子笼罩她错愕的面容,音色沙哑:“我是宋月秋与陆振齐生的。”
秦浅脸色微变,愣神地看着陆言琛,哑然失语。
陆言琛却忽然不敢再面对那双明透的眼睛,错眸避开,心底难堪不已。
与其让秦浅从陆振齐口中听见这件事,还不如他亲口揭穿,只是此刻却又不由得后悔。
他应该再斟酌一下言词,也理当挑一个比较郑重的场合来坦白,而不是就这样仓促出口。
骄傲如陆言琛,在主动袒露自己的身世后,突然很怕从秦浅的眼中寻觅到类似嫌恶的情绪。
史无前例的,他在秦浅面前竟萌发从未有过的无地自容之感。
时间好像过去很久,又好像只有刹那。
两个人相对无言,视线交接,难捱的沉默蔓延着。
寂寥风声空荡地穿过,像心跳在缓慢呜咽。
陆言琛忽而勾唇,眼帘落寞垂下,感觉刚刚还暖融的血液顷刻间被冰冻,刺得骨髓都是痛的。
他自嘲地笑,胸口好像破了个洞,秦浅的确很爱他,可或许暂时也难以接受这么大的冲击。
和煦的风灌进喉咙仿佛尖锐的刀子刮过,陆言琛涩然开口:“太晚了,我们先回去。”
他动动几近凝固的身形,脚跟刚旋开,身后那人就投进他泛凉的胸膛,轻声:“没关系。”
陆言琛倏然止步,低眸锁定怀内人,神色水波不兴,胸腔里装着的东西却奇迹般越跳越快。
就因为这一个人的动作,黑沉沉的天幕都陡然亮了。
“你是谁都无所谓,我不在乎。”秦浅鼻尖酸涩,想起陆言琛这么多年遭受的不公待遇,她瞬间明白了来龙去脉,难过得无以复加:“那些错误和你无关,别揽在自己身上。”